越是到了这等王朝末世,感觉到前途无亮的统治阶层就越疯狂。旗人们仗着军队和两百多年形成的心里威压,对关中人民的财产横加掠夺,肆无忌惮的抢占,以此来满足他们无底线的奢靡消耗。数百万关中人变成他们的奴仆,再次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
关中人向来有反抗精神,当然不会任由旗人欺凌。但奈何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光凭一腔热血,与手里有枪的旗人对抗,只会白白的牺牲而已。
但这些血债一直在积攒着,默默的等待清算的那一天到来。
平时欺压良善的旗人兵痞,真正到了需要他们打仗的时候,全都拉稀摆带,丑态百出。慈禧太后是看清了这帮人的真面目,根本不指望他们能顶住革命军的进攻,在得知张之洞下野让出两湖之后,当机立断的再次转进。
旗人为主的武卫中军抓住机会,积极主动的要求当先锋官。看似英勇,实则是能够跑在转进大部队的前头。一点发现情况不对劲,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摆脱所有人,撒丫子逃之夭夭!
问题是,北上的路途并不顺利。从关中到蒙古草原,中间要经过黄土高原环境最恶劣的广袤地带。哪怕这两年来,清廷几乎征用了陕西一半的人力,尽量去修整出一条直通河套的道路,也终究没法跟杨浩投入巨资以现金机械修建的国道相提并论。
逃难,那就别指望能从容轻缓,以两宫銮驾为核心,十几万的转进大部队开拔之后,一天走不了几十公里。所有的王公大臣旗人主子们,恨不能连房子都扛着。一家子要占用几十辆大车百十号人工,这还算少的。又没有养成严格的交通观念,也没有强有力的人居中指挥疏导。于是乎整个逃难过程中。道路始终被挤得满满当当。效率低下的令人发指。
就这么几百公里慢吞吞的走下来,起先仗着马多负担轻跑在前头的武卫中军也扛不住了。好不容易过了榆林北部那片沙漠戈壁,到了鄂尔多斯草原中部,眼睛看到绿色了,心情也没那么烦躁。
旗人兵痞们绷着的那一股劲,也终于彻底泄了。
铁良是清末旗人之中少有的能员干将,始终不肯放低标准要求自己和部队,即便是逃难路上。依然保持严肃认真的作风。
他骑着一匹枣红马,居高临下的冷冷扫视着站没站相的兵痞们,心中窜出一股燥火,差点一冲动纵马过去把这帮熊玩意给踩成肉泥!
但那充塞胸膛的怒意刚刚膨胀起来,将他的脸面冲的黑红,抓住缰绳的手背上腾起一条青筋,随即被冷静的头脑给强行控制住。因为他看出来,士兵们的确是累得够呛,没有精神继续支撑了。
管不住的武卫军中,抽大烟的太多了。
兵痞们战战兢兢的偷眼瞧着铁良总统大人。生怕他右手抓着御赐佩刀会抽出来砍人。等了一会儿,却听到铁良闷闷的喝道:“传我命令。马队散开警戒,步队原地休息一小时!”
说完,他拨转马头朝着后方轻快的奔跑,远远的,看到高高耸立着伞盖的车辇也放慢了速度。
绵延十几公里的迁移队伍中间,是两宫銮驾的车辇。在两侧有超过两千骑兵保驾护航下,核心处数百名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团团围住两辆大车。那大车是用东边辗转买来的订造零件改装而成,与蒸汽客车一样的钢板减震、大型车桥和轮胎。上面以名贵木头重新打造出最宽四米上下、长八米还多的超大型结构。
如此大的家伙宽大沉重,跑起来的话能把这时代绝大多数路堵死。
然而慈禧太后终究不肯让自己受委屈,她预料到自己将来可能还要逃亡,绝不肯再坐那些能把人肠子颠出来辇车,命李莲英亲自盯着完成了两辆大车的建造。
里面装饰的豪华奢靡,各种从京城带出来的宝贝到处镶嵌陈列,简直是一座移动的超级豪华别墅。若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拍卖的话,起码价值几千万两银子才过得去。
西安到榆林的公路修造,就是比着这两辆大车能够通行的标准来的。所有狭窄桥梁被加宽,崎岖不平的路面被填平整修压实。有东面来的各种机械,大肆征用本地民夫,两年时间总算是完成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好的条件,几百公里走下来,依然让她疲惫不堪。
足有十六匹骏马拖动的大车,随着前面御者的一声呵斥,缓缓停住。伴随在边上不远处的内侍卫统领急忙催马过来,凑近辇车恭谨的问情况。
李莲英佝偻着腰背,从车的侧面拉开门,冲着对方轻轻咳嗽一声,慢吞吞的道:“老佛爷体恤大家伙儿的辛劳,吩咐下来,让队伍都歇一歇。”
侍卫统领感激的反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的谢恩,随后起身上马转头去传达她的谕令。
李莲英没有马上回头,就那么站在车门前,秽浊的老眼远远的眺望碧草连天的荒原,在目光所及的地平线之处,似乎有一道浓烈的烟柱升腾。他心中暗叹:“都到了这份上,何苦造那些罪孽啊!”
然而这些话终究轮不到他来说,只是无声的叹息,并暗暗的发愁。搞不好,他这辈子只能埋骨他乡,回不了老家了。
一会儿工夫,就听车厢里慈禧干巴巴的声音呼唤:“小李子,让他们把窗户都打开,散了车里的浊气。”
“嗻。”李莲英答应着,一甩拂尘转身回去,简单几个指令下去,随行的小太监和宫女们手脚麻利的把玻璃窗户都推开一半,让外面的风透过纱窗过滤后吹进来。
李莲英弓着腰走进去,在辇车的最里面,慈禧太后病怏怏的斜靠着枕头,两眼无神的望着坐在侧面桌案前,抓着毛笔认真写大字的小皇帝。
两年时光,保养的皮肤润泽光滑的老佛爷一下子老了很多,皱纹不但爬满了脸庞,发际线更往后退了不少,露出一个大大的额头,这却正是她最不喜的。近乎全白了的头发虽然一直用了东边来的染发剂,却架不住白色的发根一天比一天长。整个人再没有以前四十岁的尊荣,却几乎恢复了六十岁老太太的模样。
队伍停下之后,践踏起来的沙尘很快被吹走。带着青草气息的清新空气卷走车厢内的浑浊,慈禧太后的精神头儿竟也因此而好了一些是的。
李莲英赶紧上前几步候在床前,让慈禧能搭着他的胳膊缓缓地起身下来,一步一步的挪到外头窗前,居高临下的遥望草原。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幽幽的问道:“小李子,你说今儿这一走,日后咱们还能回得来么?”
李莲英低着头回答:“有老佛爷您在,那是一定能回来的。”
慈禧眯起眼睛来,远远地望着后面天地,低沉的挤出几个字:“怕是,不能够了。”
李莲英的脖子后面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股寒意遍及全身。他知道这就话,到底是为什么问的。
就在迁移队伍后面几十公里外,榆林边关所在,一支军队正在把一座镇子所有的房舍全部点燃,熊熊大火引发的浓烈的烟柱,如同黑龙般随风摇摆着直冲天际!(未完待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