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10日凌晨,金州左翼阵地,破头山下一公里外,日军防卫阵地。
第十四联队第二大队一中队的奥田中尉被小腹鼓胀感弄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步枪,可努力了半天,已经快冷透了的胳膊竟半点也不听使唤。
“哎呀,居然冷成这个样子,比家乡的冬天还要过分呢。”
出身小仓城的他已经是足够能抗冻的了,眼下却依旧被降雪后的酷寒把身体几乎冻僵。他勉力用还算灵活的左手推开盖住身体的麻袋片子,扶着战壕站起来,努力的扭动腰关节,试图以这种方式从肌肉中挤压出一点热量,温暖冻透的身体。
在地上连连跺脚,嘭嘭的闷响引来周围其他士兵的目光,他们不管清醒的还是迷糊了的,都缩成一个个刺猬形状,死命躲在坑洞中试图避开刺骨的寒风。可这并没有太大用处,从地面不断透出的寒气,很快就能让他们浑身僵硬。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说是要打进旅顺过节来的,现在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身为小队长,奥田中尉原先十分支持将军们的宏伟韬略,也幻想过某一天,亲自率领部队把旗帜插上旅顺那号称“远东第一要塞”的顶端。
在连续的战斗中,尽管第十二混成旅团没得到多少发挥的机会,不过最近一个月,他们换防之后,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起码顶住了对面强大敌人的进攻,这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功劳?
不过奥田中尉也清楚,照这么下去。不用等到对方的进攻。光是寒冷的天气就能把他们全部冻死在粗陋的战壕中。
右手的麻木不仁。让奥田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想起那些因为不注意被冻坏了肢体,发黑并且开始溃烂后,无奈只能被截肢,然后等着是否挺过发炎。听天由命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果断的来到战壕的转角处,对一处死胡同所在努力地拉开裤子,将热腾腾的尿液努力浇在右手臂。这个动作可真不好拿捏呀,不过总算有点效果。
瞪了一会儿,右手指终于有了能动的迹象。随之而来的麻痒刺痛让人难过的想要一刀切下来。奥田中尉却满心的欢喜,这条手臂保住了。
原先十分注意清洁的他,现在根本不在乎手臂的骚气,一个多月没洗澡,身上的味道早已能把任何人熏跑掉。他们的鼻子也都冻得闻不出什么味道了。
咬紧牙关,强忍痛楚,他背上步枪爬出战壕,踩着嘎吱嘎吱直响的积雪,开始沿路巡视。
漆黑的黎明之前,难得放晴的天空中有稀疏的星光。可以隐约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奥田中尉在本队的战壕外走了一圈,中间叫醒七八个快要僵硬的家伙---再不管他们。恐怕天亮时,他的小队又要多一个班失去战斗力了。
活动还是有用的,起码身体可以柔软一些。右手跟鸡爪子似的弯曲着,还不足以扣动扳机,不过却能拖住枪身了。
奥田中尉转头望向黑黢黢的大地尽头,那一片并不高大雄伟,却令他和战友们一直做噩梦的敌军阵地,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一道光芒冉冉升起。
“一,二,三!”
三颗红色信号弹发出啾啾的尖叫升上天空,紧接着,就见更远处的天际线有两广一闪,再闪,接连闪耀!
“炮击!”
奥田中尉心中一惊,扯着嗓子高声喊叫:“敌军炮击---!全体注意隐蔽!”
喊完了,他反身一个鱼跃扑进战壕,脑袋嘭的撞在坚硬的边沿上,碰的他头昏脑涨,也顾不上叫骂,手脚并用的把自己藏好,两手捂住脑袋。
几秒钟,狂野的呼啸划过天际!
“呜---轰!”
好似汽笛在吹响,又好似狂烈的寒风吹过狭窄的山缝,那刺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最终以一声令人胸闷气短的爆炸做结尾。
急骤的闪光,令战壕上方短暂的光明,奥田中尉并不太害怕被炸死,他知道这种从敌军那里学来的战壕,是能有效阻挡火炮轰击的。这也是他们能够坚守到今天的关键手段。
“轰!轰轰!嘣!”
……轻重不一的各种爆响接踵而至,凌乱,单调,仿佛完全没有准头似的。
奥田中尉清晰的计数,直到超过二十,他的脸色慢慢的开始僵硬。
“敌军,这是要发动猛烈的进攻了呀!”
光是冷炮试射数量就超过二十,说明至少有二十门大炮参与轰击,里面包含最常见的70小炮,和最讨厌的150大炮。这意味着,对方发起轰击的将是大量的炮阵地,以以前的经验判断,总数字可能会超过五十门!
第一发炮弹,让火炮身管和药室从内外一样的寒冷,迅速升温到可以连续发射,这可算是大炮的热身动作。
第二发炮弹进行试射,测算落点坐标,第三发,正式开始轰击!
奥田中尉窜起来,猫腰顺战壕从头到尾的奔跑,用力推开傻乎乎发蒙的新兵,把他们脑袋和屁股按到土堆下面,防止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弹片杀伤。他的嘴里也不停地喊叫:“都打起精神来!敌军就快冲过来了,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全都注意!注意!拿出你们所有的力气,不要被他们砍掉了脑袋!”
恐吓比鼓励更有效,日军士兵现在都很害怕对面那些家伙的暴戾。动不动就砍掉脑袋拿回去,这是什么野蛮作风啊!难怪他们被称为没开化的野蛮人,居然还在采用这种落后的军功计算手段吗?
最关键的是,没了脑袋的日军意味着灵魂不能回乡,这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