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苦尽寒山(1 / 2)

(' 萧寒山已很难记起,当“肖州远”的日子。

出生时,他的父亲肖鹏举就已经是大周朝中鲜少的将军之一。

肖鹏举少年成名。在与大秦的关键一战——邵关之战,两军双疲之下,肖鹏举领着两名亲信,设谋冲破层层军事重防,斩大秦将首于剑下,惊艳朝堂,有勇有谋却又知进知退,是不可多见的军事奇才。

两名亲信中的一名,就是楚中原与楚轻舟的父亲,褚广宇,后来也成为了肖鹏举的左膀右臂。

肖鹏举给长子起名为“肖致”,此时骁家军壮大,一切欣欣向荣,意有收复失地之宏愿。次子起名为“肖州远”,此时朝堂乌烟瘴气,旧志难圆,州远,思念之意更浓,难言之隐愈甚。

萧寒山与二楚年纪相仿,在军营中长大,练武,学文,一样不落。在他们尚小的年纪,肖鹏举便断言,楚中原有大将之风,而萧寒山更有文臣之相。他俩性格也是相合甚好。倘若两人能齐心协力,刻苦习文练武,立志成就一番事业,大周未来或许还有所期冀。

一语成谶。

却不是肖鹏举所设想的路径。

当时袁巩把朝,太子与皇后蠢蠢欲动,皇帝亦心知肚明,故意纵容。朝上岂能再容下一个太过正直,太过难操控的臣子。况且这臣子,是即将功高盖主,乃至写入大周史册的护国将军。

逃亡的路上,五娘与五叔告诉他,从策马的那一刻,他便不能叫肖州远了。那是一支极为精锐的小队,紧急万分的时刻,肖致把活着的希望,让给了弟弟。傀儡替死,造成假象。

然而,追杀不是一场底牌尽显的仗。

肖鹏举手下的精锐能将,朝廷如何不知。杀不尽,祸患无穷。追至穷途末路,天涯海角,那是上头下的死命令。

终于,在庐州的路上,队伍被找到了可趁之机。唯一的错漏是,情报有言,肖鹏举与二子已死,此行要灭口的,是正在逃亡的精锐下手。

这也就给了当时幼小的萧寒山唯一的生路。

五娘与五叔护着他,藏在了一处厚高的杂草垛中。萧寒山亲眼看着,不久前还围着一块儿啃干粮,论去路的叔伯们,被数百人的刀剑迅速屠尽。血溅在高高的草垛上,也溅进萧寒山的眼里。

他紧紧握着剑柄。

他太小了。

他明明有剑,却护不住任何一个想要护住的人。

在杂草里躲了叁天,再叁确认那数百人浩浩荡荡离开,他们才得以脱身。寒冷的冬,饥寒交迫,吃上了躲避追杀后的第一顿饭。

“想好叫什么了么,小少爷。”五叔问他。

在庐州,在忠骨化魂之地,他给自己起了另一个名字。

“萧寒山。”

他再也不是肖州远,也再也不是肖府的小少爷。

五娘和五叔明面上并不算肖鹏举的亲信,是与褚广宇沾亲带故,绕了几个圈后,并不算是什么显眼人物。

逃亡,就这样提心吊胆。终于,跋山涉水到了东平,这里是五娘与五叔的故乡,穷乡僻壤,大都没什么文化,见闻更是难以传声。就在此化名住下,生活。

等到一切都终于安排妥当,已经是一年之后。五叔才敢把询问的信寄到曾经的旧识处,打听情况。

萧寒山在那时才知,留在京城肖府府中的人,全被大火烧死。他母亲的祭日,他们全府的祭日,是他的生辰。

至于读书,科举。一个人若有了绝对不能失败的理由,后退即是万丈深渊,寒来暑往,唯有拼命二字。也就只有这一条命,一条由无数死亡换来的新鲜生命。他总恨自己成长太慢。

同样在拼命的,还有楚中原,楚轻舟。同样的隐姓埋名。

向这个王朝复仇。

臃肿的机构,昏庸的皇帝权臣,无用的军兵,争权夺利的皇室,这样的朝廷不配有肖鹏举,不配一心护国,收复失地的骁家军,更不配统治这片土地。

萧寒山与楚中原、楚轻舟的重逢,在他入仕的第一年。

旧时玩伴重逢,都以为彼此已永隔人间,却如数换了姓名。他们都还记得彼此惹事闯祸的点滴,却从来再也不会提及。

萧寒山是惊艳朝堂的寒门文才,楚中原却学会了掩其锋芒,只在立了微末军功之后,与朝廷请命,去护卫边疆,暗中扩张势力。

萧寒山愿做明面上的靶子,搅弄朝堂风云,一切史评他通通不在乎。历史重演,让世人皆知,骁家军是功臣,大周当朝才是罪人。

自相残杀。

有意思。

自太子死后,萧寒山就这样默默观望。直至宣统——

历史又是何等的相似。

原想借着大蛮之手,太皇太后与太后内斗之间,还骁家军以清白。复仇,扶楚中原上位,还完一切恩情,报完一切仇恨。

他的命大部分是由“欠”构成的。作为肖鹏举的幼子,他的命是千万人的命换来的。仅此而已。他如果不能完成复仇,谈何自我。

又凭什么有自我。

至于完成之后。海晏河清吗。

他读过万卷书,当知这一切不过是奢望。就算有,也不过是轮回之内。后数百年之事,他与楚中原都无力左右。

无趣的尘世。

他们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应该看到了吧。一身孑然死,倒也符合他。

只是,人机关算尽,也总会有意料之外。

萧寒山第一次见到温芸。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灵动的眼睛,像小兔,又像小鹿。

彼时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太后和太皇太后希望制约他的一颗棋子。温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原本并不值得他多费心。在曾经的上书名录上,最后一笔清算即可。

听闻温苒私会外男,萧寒山先是觉得好笑。温嵩到底是旧朝臣,选择和原先的兵部侍郎一块。那是太皇太后和桓王的一派。

温芸很不怕死地上府的那一日,他倒也并不想给什么好脸色,晾着就忘了,还是罗守远提了一句。他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风度君子,见血的事他做得多了,是个姑娘也不会心软。

只是看到了玉佩。

那是他的乳母,钱姨的玉佩。小时候,萧寒山贪玩,把那块完整的摔碎了。钱姨无奈教导他许久,说,剩下的一半,她会舍命保护。萧寒山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还能看到故人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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