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锌问,“你存疑?” 他没得辩驳,只好说,“嗯。” 管锌签字画押,“好!” 情感升腾至此,他突然就想说了,切实,真情,蓄意。 往后拉时间线,他会在诗歌里找到共鸣--一直担心此生不够诚恳,手握钥匙却进错了门1。 小巷子的温存过于舒适,还做说书人,还忆,能拉得更远更远。从第一眼,第一面,第一次开始,举头三尺有神明,是月老。 半年多前靖岳在山沟沟寨子里做支教,主动请缨去的,爬坡上坎泥泞小径,容茉特意嘱咐他买的劳保鞋算是立了大功。那天在电话里容茉嘱咐了很多话,添衣裤保暖,防虫蛇鼠蚁,备日用药品,也念叨几句放假不回家看看之类的牢骚话,但直到挂电话她也没说。 容茉不能接受是事实,再往前推一年半,被戳破的那一日,四个人都是崩塌的,只是彼此的方向不一样,像像翻看禁忌文学的孩子被家长抓了现行,羞耻和悖德齐头并进;像政治课上讲矛盾的含义--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包含着既相互对立,又相互统一的两个方面。 可那时候管锌不认,靖岳彻底失措。 和当年管锌的别扭一样容茉也拧巴,甚至是刚说完就追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转身回屋,心更拧巴,她也不知道管锌这一趟去的结局如何算好。 管锌曾经避世一般地避,把自己当局外人剥离出靖岳的世界,总妄想这一切习以为常司空见惯,随之将他深埋。 湮灭他的是泉水里睡着的孤独和绝望2。 他也不敢想,如果不是,他要再怎么守下去这一份恣意增长的掘心自食的寂寞?仍旧是靠酒精吗?喝酒,手抖,拿不了手术刀。或者,不拿手术刀,不做医生。想着这些却没有想好见到靖岳好如何说话的好,以至于陷入顿涩。 靖岳和一群小孩儿蹲在柚子树下,不知道在说什么。靖岳有天生的亲近感,要说融在这个环境里也不突兀,可他又熠熠闪光,不管哪一面,都让管锌倾心。 “靖老师,我阿爸说用猪血浇柚子树,能长出红心的柚子来,真的吗?” 他和小孩子们笑成一片,全然不顾蹭上了多少泥点子,管锌都出奇--洁癖怪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无声无息间已走至靖岳身后,从听不见谈话到能听见谈话,靖岳浑然不觉。只是这声音陌生又熟悉,性感、偏执又倔强。靖岳都没有回头,他震颤且惶恐,怕一回头没有人,怕一回头不是那个人,怕最后失落地怔在原地。未知和祈望相互交织成牵线木偶的线绳,轻轻一扯便牵动了他的头。 管锌再叫了一声,绵柔又坚韧。 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个大哥哥也好看,应承离去的同时又不停回望,怯生生羞答答,和此刻的靖岳背驰。 不知道是不是走得急没来及收拾,单单一件卫衣在山上并未有太大御寒之用。也或许不是,管锌心里“咯噔”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沉得猛落得烈。跌吧,不跌到谷底怎么触底反弹呀?快跌坠到泥地里才想起来追,拔腿跟上,还声声慢地唤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