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千雀转身坚定道:“殿下,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吧,我会小心,不会惊动郜文榭,我路子广,三教九流的事都有涉及,只要梁执生还需要正常吃饭睡觉休息,偌大的长安城,总有蛛丝马迹能让我找到。”
顾长思伸出手,将那张字条凑近蜡烛默默烧尽了。
他面上还有病色,天气回暖依旧拢着后被窝在榻上,长发半披下来,顺着他的动作垂落在胸前,更添了几分气色不佳的疲态。
那些邵翊刻意扎下的怀疑又在翻滚,顾长思盯着那纸条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才将情绪妥帖地放回胸腔。
“别争了,各有利弊的事情,倒不如一块儿接着去查。”顾长思沉声道,“梁执生此人,我在北境总打交道,身家清白,也是个名捕,我与他之间更没有旧怨,想不明白他千里迢迢跑来陷害我是个什么心思。”
“但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底揣了个什么心思……”顾长思瞟了一眼僵直的霍尘,知道他与自己一样,登时想到了回长安前夕那一场并不坦诚的相遇,“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就一起查个一干二净吧。”
霍尘一颗心瞬间提起。
顾长思并没有着急说接下来的话,霍尘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想听听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可讲的,哪怕是一点点,但是……哥舒骨誓、岳玄林、何吕,哪一样都是不能讲的。
他们立场在那时本就相悖,针锋相对,是他一直控制自己去忽略,也是他曾经信誓旦旦告诉梁执生,若真有东窗事发那一天,他就陪顾长思到那一天,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人总有贪念,有了一日便想再多一日,有了两日便想再多四日,久而久之,那些贪念就会变得无边无际,让他竭力去遮掩那些本就存在的裂痕,不想让这一日到来。
顾长思亲近他,信任他,爱慕他……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似的掠过,堵得霍尘心头发涩,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发现顾长思已经收敛了目光,不再等待他的回答。
覆水难收。
霍尘攥了攥拳,听顾长思继续说:“查出来了什么立刻告诉我,科考舞弊案尚未过去,只怕越拖越久,波澜不断,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在前头。”
崔千雀瞥了一眼霍尘难看至极的脸色,心中默默地叹息,但还是颔首道:“是,我明白了。”
“崔姑娘先行一步,我下午不当值,与你一同去查。”霍尘盯着那摊烧落的灰烬,“我看王爷吃完药再走。”
崔千雀点点头,把门带上了。
那碗药已经放凉了,酸苦的药汁更加难闻起来,霍尘挨着顾长思坐下,把药端到他跟前,还没等说什么,就被顾长思轻飘飘地端走了,随即一饮而尽。
“又不是小孩子,怕我不吃药啊。”顾长思淡淡地笑了下,把空碗放在一旁,“喝完了,你……”
霍尘却猛地扶住他的脸,顾不得药汁苦涩,重重地吻了上去。
那一吻太凄苦,含了一缕生离死别般的不舍与难过,他专注地吻着顾长思,用唇舌去感知他的温度和存在,他吻得忘情又痴情,全然没看到顾长思的眼睛颤了颤,却根本没有阖上。
末了,霍尘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吐息交缠在刚刚分离的唇间,别样的缠绵悱恻。
“我走了。”霍尘眷恋地用指腹去摸他的眼睛,“好好休息,别劳心劳神,病重忌多思多虑,好不容易养出了些血色,才听说了几句,脸色又不好看起来了。”
“霍尘。”顾长思只是叫了他一声,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得霍尘心中一阵难过。
“哎,在呢。”霍尘努力地挤了个笑出来,“你想叫我,我随时随地都在的。”
顾长思问他:“明明病的人是我,为什么你的脸色比我还要难看。”
“因为想到一些难过的事。”霍尘故作轻松道,“但我心澄澈,一直一直,请你相信我。”
顾长思没有回答。
“我的阿淮太苦了,希望这件事平息后,以后的路就会顺顺利利的了。”霍尘的手从他的发顶落下,一路抚到他的肩膀,“我会平息这件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会还你个公正与清白。”
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似乎不忍再去看上顾长思一眼,可顾长思的手依旧攥在他的手腕上,随着他的离开手臂绷成了一条直线,发尾都随之晃了晃。
那一刹那,他瞬间就读懂了。
或许害怕真相大白的不止是他自己,一直在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的也不只是他自己。顾长思那么聪明,有些端倪、有些细节,他或许早就知道,可依旧选择相信。
拼上性命也要保他无恙,不顾一切也要护他周全。这是霍尘的爱。
而顾长思的爱是——
纵然我天性因深陷泥沼而多疑多思,不相信毫无理由的殷勤与讨好,不相信世人口中的爱情,不相信毫无私心的奉献。
但我相信你。
我愿意去违背我的本能去相信你,用尽全力地去信任你,毫无保留地去爱你。
霍尘缓缓抬起手,用力攥了攥他的手掌,然后拉住,一点一点从自己的手腕上推了下去。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再也不曾回头。
*
顾长思的言外之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崔千雀知心知意地对霍尘行了个礼,告诉他若需要帮忙自己会来寻他,抓梁执生的这件事,还是交给她来办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