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星期之前,我曾经尝试着自己设计新式炸弹,”久贺池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也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我的本意只是给自己设计一道练习题,对那个炸弹的研究只停留在理论部分,在写出了电子版拆解方法之后就停手了……我甚至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松田阵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看不出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紧接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的拆弹技术,是谁交给你的?”
“你。”久贺池垣干脆利落地吐出答案。
“我?”松田阵平都怀疑自己气糊涂了,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不说,还能笑出来,“我什么时候……”
“总不能是他,所以必须是你。”
松田阵平的表情凝固了。
那个刚刚出现的笑容可笑地凝固在他的脸上,像是那几个字把他变成了被美杜莎凝视的石雕,紧接着他的嘴角挣脱出来,僵硬地动了动,然后是眉梢和眼角:“你,”他的声音终于彻底哑了,仿佛刚刚有砂砾和烙铁在他的声带上狠狠碾过,“你什么意思?”
他怎么样?
他还好吗?
久贺池垣几乎不忍看他的表情,好像沙漠里踽踽独行的旅人看见了高悬天上的海市蜃楼,又或者刺骨寒风中艰难跋涉的人看见了惊鸿一瞥的一团火,明知希望渺茫,却还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扑去,穷尽一切地试图抓住那一抹希望之光。
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精心设计却也发自内心的声音:“他很关心你。”
这不是松田阵平预料之中的标准答案,更不是他刚刚问题的直接回答。但他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嘴唇颤动了一下,手臂也随之抽动,无意识地往下一探。
久贺池垣从自己兜里摸出看电影前买的烟,抖出一根递过去,又从另一边拿出了打火机。
“……”松田阵平蒙了一样机械地接过来,点燃那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你怎么拆弹还带这种东西?”
前半句还平铺直叙没有人气,后半句就成了平时教育人的语气,他抖了抖烟灰,把目光从燃着的红点上拔开,语气有点复杂:“我以为你不会说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久贺池垣挪开眼神,望着角落里黑黢黢的树影,“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旁边人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他继续压低视角,不去看对方的表情:“三年前,我因为身体虚弱去那家医院实习、不,学习,只是想学会照顾自己,遇到你是偶然。一年以后,我以为你能出院了,就在那天去找你。”
“那天?”
“11月7日,”久贺池垣在余光里看见了松田阵平愈加复杂的表情,“你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复健也很顺利,我要走了,又以为你那天出院……就想送送你。”
不只是因为出院,也是因为那是萩原研二「去世」的日子。松田阵平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没有开口感谢来自朋友的体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当时我听说你情况突然恶化,束手无策之余想下楼透透气,就这么遇见了他。”
“前两次见面他甚至没有提到你,但连续几天我都过去看你,他好像也有所动摇。”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熟了一些,会偶尔聊聊你的事。再过几个月,他发现我拿着你给我的那本课本……这才问我对拆弹有没有兴趣。”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们的过去。”
这句话的意思是:是我自己看出了你们关系匪浅。
足足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形影不离,时间铸就的感情理所应当不会被时间轻易消磨。他低眼,他知道他在愤怒,他凝眉,他知道他在悲伤,他举起枪,他知道他对准的一定是身后的敌人而非他的心脏——
怎么可能被掩盖呢?
怎么会严峻到必须掩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