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墙上挂着一帧巨幅图画,画的是一条不见底的林中小径,两旁是无垠的参天树木,蓊蓊郁郁地占据大部分画面。天边日光从交错的枝枒空隙洒入,斑驳地落在石子路上。 百看不厌,他观望了一会儿才再次拾级而上,来到二楼摆放自然科学和人文丛书的区域。他漫不经心地走在主通道,一手cha在学生k的口袋中,一边瞄着书柜标示等灵光一闪的瞬间。然而,这日让他停下步伐的不是分类说明,而是一抹犹如驻足在刚才那条画中小路的凛然身影。 翻页的簌簌像是人行经草丛时的窸窣。刹那间,谢永杰真以为自己进到了那幅古道的世界里。那偏软细的发梢折s光後透点咖啡se,浏海规矩地塞到耳後。可垂头时,後方的发丝有如流水般潺潺往前倾泻。 或许是这人出现在稍早和同学的对话中,也或许是开学那一撞莫名在脑中挥之不去,谢永杰在能考虑场合是否合宜时已先迈步,走到对方身旁,「嗨,记得我吗?」一说完,他马上被自己老套到不行的开场白吓到。 「你是方劭,应该更多人认识你?」谢永杰是打算说笑的,怎料这话引起当事人蹙眉,一双微扬的凤眸变得更有距离感,甚至直接移回书架不再搭理。见状,他赶紧补充,「对,谢永杰就是我,新生致词那位……我在你隔壁的九班,我常看到你去……」第一次自介得这麽尴尬,他讲不下去,让话拖着尾音自行消失。他继续盯着眼前的人,只见其指尖一g,ch0u出了一本书开始翻阅,彻底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谢永杰想不出新的话题,但又还不想结束。他看着那只翻书的手,突起的指节迷人地缓动,像在c控着什麽一样,「……我要进热音社,你呢?」他脱口问道,怎料始终慵懒的翻页声戛然止息,周遭陷入寂静,让他不自觉随之屏息。 谢永杰撷取到那动作的意思,本想顺势退场,偏偏想起吃饭时查到的东西,心中登时充盈一gu纯粹的崇拜之情,不吐不快,便忍不住追上前,「你要选篮球或美术吗?还是两个都参加?我看了你四强的篮球赛影片,你是控卫?你在最後一分钟狂s三颗三分球那里超帅的。」他这下能理解为何那天热音社的学长会如此大惊小怪。赛场上的方劭相当耀眼,整个人活力四s,坚毅地带领队员坚持到最後一刻。就算被敌对球员故意架拐子也不以为意,仍意气风发地向前冲,跟本人在校内释出的形象截然不同。「哦还有美术b赛的作品,你画的是桂岛的风景?」 逐客令明显至此,谢永杰不好意思再打扰,但心情未受影响,除了猜想方劭可能私底下较寡言之外,毕竟这里是图书馆,的确不适合聊天。「抱歉打扰你啦,那下次聊,拜!啊、你刚才拿的那本《历史学家》很有趣,不过在记住那些欧洲国家的地理位置前要一直翻附录。」说完,他便离开往更里层走去。 「你也要回教室?一起走吧,反正在隔壁。」谢永杰拎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则朝定在原地的人挥舞。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林荫小径,谁也没讲话。明明是该加快脚步的时刻,双双却维持悠悠散步的速度。 「是松鼠,快看!」谢永杰兴奋地b着前方一棵树,他没回头,深怕一个不小心就遗失行动敏捷的小生物。「牠跑去那了!」他努力追着快要融於树g颜se的深棕se松鼠,另一手则不断向後做着快来的手势,「你看到了吗?就在那里。」 确认追丢了,谢永杰这才转头,「你看到了吗?学长说看到松鼠代表会有好运发生!」 带有起伏的声调和多了变化的表情让谢永杰跟着扬唇,一个跨步走到对方身旁表明并肩走的意图,「岛上的吗?」 「糟糕,打钟了,我们用跑的!」谢永杰没多想,立刻拉着人往前冲。旧校舍越来越近,再加速一下就可以抵达一楼的石阶,他却在此刻迳自拽着人咻地拐进无路的泥土地。「我们走捷径,那里,爬上去就是你们班了。」他b着校舍侧边的水泥矮墙。 「safe!走廊没人!」拍掉手上灰尘,谢永杰转过身俯视下方的人,大方地伸出手。「我拉你。」未几,当另一只手搭上掌心时,他边出力边咧嘴笑道:「方劭,很高兴认识你。」 方劭几乎是被学长揽着前进,被动地经过了隔壁班,这时他不经意往内一瞥,恰巧见到坐在桌上和同学聊天的谢永杰。 听不见学长的柔劝,方劭的视线竟停在谢永杰身上。忽然,谢永杰转向这处,发现是他时立刻露出笑脸并挥了挥手。 来到校门口,「我还没决定。」不改连日来的答案,也不受学长软y兼施的邀约影响,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後便走往公车站排队。,波浪好似b平常悠闲,只有渡船轰轰的引擎声依旧吵杂,压过盘旋天际的海鸥啼声。 当晚,他和母亲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晚餐。 「还好。」方劭耸肩,继续看着新闻台,当瞄到画面一隅显示的时间时忽地将碗中最後几口饭扒进嘴中,随意咀嚼了几下便吞进肚。「妈,等下政丞和子彦要来,我有叫他们直接从後门进我房间。」他收拾起碗筷,眉宇间尽是笑意,「冰箱的麦茶我拿进去哦!」 方劭回到房间,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洗澡的时候,就听见後院传来簌簌声响。他兴奋地开门探向隔几步远的後门。如所料,李政丞和h子彦一搭一唱玩乐的身影映入眼帘。两人将鞋子脱在院子後便如走自家似地先朝客厅大喊「方姨好」,这才嬉闹地走进友人房内。 桂岛附近海域的浅滩素有「海藻森林」的美誉,方劭自小亲水玩水,早就知晓这片海底秘境的美。不过,那景se透过水彩来呈现时又别有一番韵味。 方劭的眸中闪着光,由衷称赞道:「好美!你果然是最强的!」他年初拿去参赛的作品画的也是海底,却不及子彦笔下的立t和鲜活。 被点名的李政丞哼了声,坐在床边的他故意伸长腿去戳席地而坐的h子彦,「是谁连带球跑都不会?越运越低然後球就滚走了,本岛第一猪队友!还要小方去帮你捡球。」 「好了啦,小心踢倒杯子。」方劭出面圆场,却突然遭到李政丞突袭,整个人被拉往後跌至床上,接之令脑门颤栗的搔痒。「哈哈啊哈……政、放、放开……」他蜷缩着身来回扭动,试图抵挡攻势。可惜来者熟知他的弱点,每下都正中红心,笑得他喘不过气,眼尾都泌出泪。 「等、啊哈哈、不能脚、啊!」想认真却因连绵的搔痒而无法集中,趴在床上的方劭像条毛毛虫般蠕动,脚缩不回来也甩不掉坐在他腿上的巨物,只能可怜地承受凌迟。「子彦救我啊!」他扭头望向另一人,怎知对方满脸嘻笑,甚至将两手收在身後,摆明见si不救的模样。 「哪、哪有人……这……这样……」方劭说得断断续续,搔痒久了变成麻,而这更令人难受,有种快要昏厥的感觉,肺部呼不上气。不得已,他认输了,「好、好啦,我去看看……」奋力挤出这几字,身上箝制倏地止息。他虚脱地翻回正面喘气,反击似地踹了下笑得嚣张的李政丞,同时瞪了眼袖手旁观的h子彦,「你们给我记住!」 夜深,方劭着手准备隔日上课所需的东西,但目光却停在桌上那张皱皱的报名单。此刻上头贴了好多张便利贴,全出於竹马二人之手。写的不外乎是「记得带我」、「小方ai打鼓」、「别忘了」等字样,子彦还神乎其技地草画了一组爵士鼓帮忙游说。 ──反正只是去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