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捧着药膳经过时,听见他在喃喃自语《齐民要术》里的句子:"冬至后五十日,菖蒲生而耕..."她低头看了看藏在袖中的辽东郡密报,将那句"黑水??部异动"的警告又往深处塞了塞。
寅时的梆子声撞碎在宫墙青砖上,林婉将熬成琥珀色的药汤注入定窑白瓷盏,氤氲水汽模糊了铜雀灯台上未干的墨迹。
她望着羊皮地图上被朱砂圈住的辽东三郡,指尖轻轻拂过叶阳紧蹙的眉间。
"《盐铁论》有言,富在术数,不在劳身。"素手拨开垂落的流苏,将温热的茶盏推至案几边缘,"殿下可还记得在咸阳郊外,我们扮作货郎混出函谷关时,妾身往酒囊里掺了多少黍米浆?"
叶阳握笔的指节骤然收紧,狼毫在"黑水??"四字上洇开墨团。
那夜他们混在流民队伍里,林婉用发间的银簪搅动浊酒,生生将三日的口粮熬成糊状充饥。
记忆里少女眼尾的胭脂被汗水晕染,倒比此刻十二树花钗更灼人眼。
"婉娘的手艺..."他忽然捉住那截欲收回去的皓腕,拇指按在虎口处的旧茧,"连秦宫尚食监的醒酒汤都逊色三分。"
雕花窗棂漏进的晨光里,林婉耳垂上的明月?晃出细碎光晕。
她抽回手时"不慎"碰倒装裱好的《汜胜之书》残卷,羊皮卷轴滚落处,露出夹层里用茜草汁勾勒的辽东水系图。
贾思勰的脚步声恰在此时踏破暖昧。
老农官抱着沾满泥星的竹简闯进来,腰间还别着半截发黑的麦穗:"殿下!
兰台令史在整理《吕览》时,发现这卷《任地篇》的注释有蹊跷!"
叶阳用茶刀挑开竹简上的麻绳,瞳孔突然收缩——在"五耕五耨"的篆字旁,竟用极细的墨线标注着辽东郡的星象图。
十二时辰刻度与二十八宿交错处,赫然现出个朱砂画的玄武纹。
"这是太史令的笔迹。"林婉忽然指着玄武龟甲上的云雷纹,"三年前先王命太史局重修历法,妾身曾见过这种用松烟混辰砂的调墨法。"
窗外传来急促的鸦啼,暗卫统领跪在阶前呈上玄菟郡的鱼鳞册。
当泛着血腥气的帛书在晨光中展开,叶阳突然用匕首挑破装订的丝线——内层夹着的根本不是田亩记录,而是用??文写的兽皮账本。
"好个移花接木!"贾思勰的蓑衣扫落案上茶盏,他颤抖着指向账本上的牛角图案,"这是室韦部落祭祀用的燧石纹,去年幽州大旱时,边军曾在坍塌的烽燧台下挖出过这种纹路的陶罐!"
林婉突然轻咳一声,素白指尖点在账本边缘的墨渍上:"殿下看这洇痕,倒像是装过辽东特产的松胶。"她转身从多宝阁取来装胭脂的螺钿盒,"上月内府采办的胶泥,似乎也混着这种松香味?"
叶阳猛然起身,玄色袍角带翻了青铜冰鉴。
凝结的水珠滚过地图上的辽泽,在标注着"刘氏屯"的位置聚成小小的水洼。
他记得三日前的朝会上,大司农曾提过这个位于玄菟郡的产粮重镇。
当车驾碾过结霜的官道时,叶阳注意到田垄间的稻草人全都面朝西方。
本该挂着破布条的竹架上,悬着的却是刻满符咒的桦树皮。
贾思勰捡起块脱落的神牌,突然用指甲刮开表层的赭石颜料:"这是柞木!
《泛胜之书》说柞木近田则黍稷不实..."
林婉的鲛绡披帛忽然被北风卷起,缠上路旁歪斜的界碑。
她俯身整理时,发间的木樨花正落在碑底裂缝处。
叶阳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发现裂缝里竟塞着半截黍秆——本该金黄的秸秆上爬满青黑色菌斑。
"老丈,这田里的麦苗怎么都朝着北边倒?"贾思勰拦住个背着空粮袋的老农。
那人羊皮袄下露出半截黍米纹的衣角,正是燕国官田佃农的制式。
刘老农浑浊的眼珠突然颤动如风中秋叶,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却将斗笠压得更低:"官爷说笑...麦苗哪会认方向..."破草鞋慌乱地碾碎田埂上的土块,那土里竟混着亮晶晶的矿砂。
叶阳蹲下身,用剑鞘拨开浮土。
晨光下,数道深浅不一的沟痕从界碑处延伸向远处的谷仓,最新鲜的那道车辙里,还粘着片??人皮袍特有的貂毛。
当他抬头望向刘老农踉跄的背影时,发现那人的裹腿布正渗出暗红色的...像是掺了朱砂的泥浆。喜欢开局重生太子丹,郭嘉带我复兴大燕请大家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