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的指节在窗台上叩出急促的节奏。 江风卷着潮湿的水汽灌进来,吹得西装领口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 昨夜,一封匿名信被悄悄放在了他办公室门口,信里的内容让他一夜未眠。怀表在掌心硌出红痕,母亲的旧照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觉得,那些泛黄的老照片里藏着滚烫的重量。 "笃笃。" 门被敲得很轻,苏若雪的声音裹着三分担忧:"承砚?我煮了姜茶,你...可要用些?" 他转身时信纸从指缝滑下,苏若雪眼尖地瞥见"七月十五查封"几个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在腕间绞成乱麻:"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承砚弯腰捡起信纸,指腹抚过那道重重的横线。 苏若雪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点茉莉香粉的甜,像根温柔的针,把他紧绷的神经挑得更清晰了些。"若雪,"他把信纸递过去,"你先看。" 月光从她身后漫进来,苏若雪的睫毛在信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读到最后一句时,她突然攥紧信纸,指节泛白:"他们要烧的是...整个上海的火种?" "是商盟。"顾承砚抽走信纸折好,"山本一郎动顾家是试刀,真正的目标是那些签了商盟认证的厂子。 我们之前联合的三十七个华商,都在他的名单上。" 苏若雪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得赶紧通知林老板他们!" "现在还不行。"顾承砚按住她手背,"匿名信没说来源,万一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他顿了顿,"我需要找信得过的人商量对策。 你去把赵老板请来,就说有急事;再让小李去福兴里巷口的馄饨摊,就说'老规矩,二两面'——这是我们之前就约定好的联络方式,他知道是我要见。" 苏若雪点头时耳坠轻晃,转身的瞬间又回头:"你等我,我带件厚衣裳来。" 顾承砚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原主记忆里这个总捧着账本算到半夜的姑娘,此刻发梢沾着夜露,倒像株被风雨打湿却仍挺直腰杆的玉兰。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次短、一次长。 赵老板提着公文包跨进来,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解下围巾时露出靛青暗纹的长衫:"顾少,这半夜三更为哪般?" 几乎同时,小李从后窗翻进来,裤脚沾着巷口的泥:"顾少! 我绕了三条街,没人跟!" 顾承砚把信纸推到桌中央。 赵老板扶了扶眼镜,读着读着突然"啪"地拍桌:"好个山本! 查封仓库是假,断我们资金链是真——那些厂子的货压在仓里,银行贷款到期还不上,他正好低价收编!" 小李凑过去看,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怎么办? 我们商盟刚成立,大家本来就紧巴巴的..." "先别急。"苏若雪端着姜茶进来,给每人递了一碗,"承砚,你说过'破局要找七寸',山本的七寸是什么?"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茶碗沿,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他要的是证据。 '私藏违禁品'得有赃物,得有人证。" 赵老板突然敲了敲公文包:"我倒有个主意。 银行那边我能做几笔假流水,让山本以为我们资金吃紧——他越急着动手,破绽就越多。" "好!"小李一拍大腿,"我这边可以发动伙计去各厂透风,就说顾家要联合英美洋行压价收丝,山本肯定以为我们要抢市场,分神去查!" 苏若雪把茶碗推到顾承砚手边:"可咱们自家也得硬起来。 前儿我查账,发现仓库有批三年前的湖丝,霉了大半——要是内部先乱了,外头再怎么撑也没用。" 顾承砚突然笑了,眼底的阴云散了些:"若雪说得对。 明天开始内部审计,近三年的账册全翻出来。 小李,你带巡捕房的人去仓库,重点查货单和入库记录;赵老板,麻烦您盯着银行那边,假流水要做得像真的;若雪..."他握住她的手,"你挑十个信得过的伙计,守着账房,谁要凑近了问,就说'顾少要清旧账娶媳妇'。" 苏若雪的耳尖瞬间红透,却没抽回手:"知道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承砚起身推开窗,江风卷着更声灌进来。 远处三井物产的霓虹还亮着,在水面上碎成刺目的光斑,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装着匿名信、张老板的桂花糕、林老板的茴香豆,还有苏若雪前儿塞给他的薄荷糖。 "十三天后。"他轻声说,"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烧不毁的火种。" 商量完对策后,众人各自散去,苏若雪回到账房,开始着手整理账册,准备按计划进行内部审计。深夜的顾家绸庄,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若雪抱着一摞樟木箱进来,箱盖掀开时,陈年樟木香混着纸页的脆响,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抽出一本旧账册,扉页上"光绪三十年"的墨迹已经发暗,指尖抚过,突然触到页脚一道极浅的铅笔印——像是某种标记。 窗外,启明星正从东边的云层里钻出来。 晨光漫过顾家绸庄的雕花窗棂时,顾承砚已经在账房坐了两个时辰。 他面前摊开的旧账册上,苏若雪用朱砂笔圈出的铅笔印在晨辉里泛着淡红,像道隐秘的暗号。 "承砚,"苏若雪端着青瓷茶盏进来,袖口沾着樟木箱的木屑,"这标记我查过,是光绪三十年顾老太爷经手的南洋丝商订单。 当时兵荒马乱,账册里只记了'加急'二字,倒像是故意留的线索。" 顾承砚的指节在账册边缘敲了敲,目光扫过泛黄的纸页:"旧账里藏新局,看来顾家从前也不是只会守摊子。"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茉莉香混着墨汁味在舌尖打转,"今天开始全面审计,你把各铺的流水单全调来,按年份码在东厢房——小李呢?" 话音未落,门帘被掀起半幅,小李抱着半人高的账册挤进来,额角挂着细汗:"顾少! 前堂的伙计把近三年的进货单全搬来了,我让阿福守着门,谁要进账房都得报名字。"他把账册往桌上一放,最上面那本"民国二十一年"的封皮"啪"地弹开,"您看,连去年腊月里王婶买的两尺花布都记着呢!" 顾承砚随手翻了几页,见每笔进出都标着明细,连破损布料的处理记录都写得清楚。 他抬眼时,苏若雪正用鹅毛笔在算盘上拨拉,珠串碰撞声像雨打青瓦:"账面没问题。"她抬头,眼底映着晨露般的光,"但上个月三铺交的货单,丝价突然涨了三成——我问过老周头,说那批湖丝是从吴淞口码头进的。" "吴淞口?"顾承砚的手指突然顿住,"山本的货轮最近总在那边卸钢材,难道..." "我让人去码头查了。"苏若雪从袖中抽出张纸条,"船运行的陈叔说,那批丝是挂着'福顺号'的船运的,可福顺号上个月根本没靠过岸——有人在冒用船名。" 顾承砚的后槽牙咬得发紧。 窗外传来伙计们搬货的吆喝,混着黄包车铃铛的脆响,倒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 他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圈里写着"山本",圈外密密麻麻标着"船运丝价假账"。 "小李,"他把纸条拍在桌上,"带两个伙计去吴淞口蹲点,记清楚每艘挂福顺号的船靠岸时间;若雪,你把近三年所有冒用船名的订单列出来,按时间排好——我们要找的,是山本渗透顾家的线头。" 小李应了声,转身时差点撞翻茶盏,被苏若雪笑着扶住:"慢些,账册别弄皱了。" 待两人出去,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七点三刻。 他抄起西装搭在臂弯,往身上拢了拢,门帘在身后"唰"地荡开,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纸页吹得哗哗响。 福兴里的茶楼二层,林老板正捏着紫砂壶筛茶,见顾承砚进来,茶盏"当"地磕在桌上:"顾少! 昨儿你说要查账,我还琢磨是不是要动真格的——这茶我从寅时坐到卯时,就等你一句话!" "林叔,"顾承砚在他对面坐下,"我要借您码头的人手。" "借?"林老板把茶盏往他跟前一推,"我林某人的码头,顾少什么时候用不是一句话? 前儿张老板还说,你们商盟要是倒了,上海滩的绸子得贵三成——要多少人? 我让阿彪带二十个精壮的,今晚就去吴淞口候着!" 隔壁雅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去,只见张老板举着茶碗直笑:"顾少! 我听见了! 我那染坊的伙计也能调,查货单、盯船运,保准比自家媳妇管钱还仔细!" 顾承砚喉头一热。 他望着两位鬓角染霜的长辈,突然想起昨夜西装内袋里的桂花糕和茴香豆——原来那些温热的分量,是三十七个华商的信任。 "等过了这关,"他端起茶盏,"我请各位喝顾家长庆楼的百年普洱。" 顾承砚与林老板、张老板继续探讨着可能出现的状况,心中隐隐期待着能尽快掌握更多线索,就在这时,他的怀表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混着压低的男声:"顾少,三井物产的货轮今早靠了吴淞口,装的不是钢材——是成箱的生丝。" 顾承砚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雨丝,看见三井物产的霓虹招牌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像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们动了。"他轻声说,指节捏得发白,"比预料的早了三天。"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顾少,我看见码头上有人搬着木箱往'福顺号'走,箱子上印着...印着顾家的标识。"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雨里匆匆而过的黄包车,车篷上的水珠连成线,像极了昨夜苏若雪翻账册时,睫毛上挂的那滴晨露。 "守住。"他说,声音像淬了冰,"把所有细节记下来——包括搬箱子的人,穿什么鞋,有没有疤。" 挂断电话时,雨丝已经打湿了窗纸。 顾承砚摸出西装内袋的薄荷糖,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糖纸上苏若雪绣的并蒂莲,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刀锋般的冷:"山本,你要烧的火种,现在才刚点起来。" 楼下传来黄包车夫的吆喝:"顾家绸庄——走嘞!" 顾承砚扣上西装纽扣,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脚边,溅起的水洼里,倒映着三井物产的霓虹,正一寸寸裂开。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