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开演示(1 / 1)

法租界大光明戏院的红绒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顾承砚正站在后台调整织机的木轴。 八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斜切进来,在他深灰长衫上投下斑斓色块——那是戏院里演《游园惊梦》时用的布景玻璃,此刻倒成了最好的聚光灯。 "少东家,李老板的黄包车到了。"苏若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手里攥着铜铃,那是方才接待前两拨客人时用来通知的,铜面被指腹磨得发亮。 顾承砚抬头,见她月白立领衫的领口沾了点机油,应该是方才帮着搬织机零件时蹭的,倒比平日脂粉点缀的模样更鲜活。 "请他进来。"顾承砚把最后一个木轴卡进槽位,指腹在刻着缠枝莲纹的机身上抚过。 三天前虹口寄来的恐吓信还在袖扣里,边缘焦黑的触感隔着布料硌得手腕生疼,但此刻他盯着织机上垂落的丝线,心跳反而比昨夜在码头查货时更稳——那些被日商"大和绢"压得喘不过气的账本,那些绸缎庄伙计偷偷塞来的"顾家要倒"的谣言,都该在今天见个分晓。 李老板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粗布短打下摆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从乡下作坊直接赶过来的。 他盯着织机的眼神像饿了三天的人看见白馍,喉结动了动,突然大步上前摸向丝线:"这是...双宫丝?" "是改良的三眠蚕茧。"顾承砚伸手挡住他要去碰织梭的手,"温度控制不到位会断丝。"他转身从案几上取过个铜壶,往织机下方的火盆里添了把炭,"您看这蒸箱——我让人改了苏州绣坊的熏笼结构,蒸汽从下往上走,丝纤维吸足水汽才软得开。" 李老板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抽回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粗声笑起来:"我这手刚捏过靛蓝染料,可别污了宝贝。"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丝线,"顾小爷,上月您在茶馆说'要让洋布看见什么叫中国丝',我还当是书生说大话...今儿算见着真章了。" 后台外传来王记者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清亮:"苏小姐,这织机的木轴是红木? 雕工倒像是苏州陆师傅的手艺?"苏若雪轻笑:"老赵头翻出库房压箱底的老木料,说'机器也得有个中国样儿'。"顾承砚侧耳听着,见李老板的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旧布样——那是前日被日商"大和绢"压价的顾记滞销品,此刻用红绳扎成一捆,倒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走,先看演示。"顾承砚拍了拍李老板的肩,转身时瞥见苏若雪对他微微颔首。 她发间的珍珠簪子在光里一闪,那是前日他在旧物市场淘的,说"等顾记重新立起来,给你换真东珠"。 此刻她眼里的光比珍珠还亮,像小时候他在巷口等她时,她捧着热乎糖粥跑过来的模样。 演示厅的门一开,二十来号人涌进来的动静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王记者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按个不停,镁光灯闪得织机上的丝线泛着银白。 小梅站在织机前,素色围裙系得整整齐齐,手指在梭子上一勾一引,丝线便如流水般淌过。 "这是二十四重瓣缠枝莲。"顾承砚提高声音,压过机器的嗡鸣,"传统织机最多十二瓣,因为木轴转得慢,丝缕容易绞在一起。 我们改了齿轮配比,木轴转速提了三成——"他突然伸手拽住小梅递过来的半成品,"看这瓣尖,没有毛边。" 人群里有人抽了口冷气。 顾承砚扫过去,是瑞蚨祥的陈掌柜,上个月还在茶会上说"顾家这纨绔,怕是要把百年招牌败光"。 此刻陈掌柜的手指正捏着布料,指节发白,另一只手偷偷往怀里摸——顾承砚知道,那是他验布时的习惯,要确认有没有藏着的断丝。 "染色工艺才是关键。"苏若雪不知何时走到顾承砚身边,手里捧着两个白瓷盆。 她将新布和旧布同时浸入水盆,"传统靛蓝是表面染,水一泡就掉色。 我们用了高温固色——"她突然伸手搅了搅水盆,旧布周围立刻泛起蓝雾,新布却像块沉在水底的玉,只在边缘漾着极淡的青。 "洗十回都不掉色?"李老板挤到最前面,蹲下来用指甲刮新布,"我作坊里的伙计洗围裙,那水蓝得能染桌布。" "您试试。"顾承砚把水盆往他跟前推了推。 李老板伸手捞起新布,用力搓了两下,摊开时掌心干干净净。 他突然站起来,粗布短打蹭得水盆哐当响:"顾小爷,我那十台老织机,明儿就让人拆了送过来!" 王记者的相机又闪了两下,镁光里顾承砚看见陈掌柜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把攥在怀里的断丝样本塞回袖管。 后台外传来黄包车铃铛声,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巡捕房的人又在门口转悠——山本一郎的恐吓信还在袖扣里,但此刻满厅的赞叹声比任何保镖都管用。 "最后看样衣。"苏若雪掀开红绸,里面躺着件月白旗袍,领口绣着半朵未开的莲。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轻轻提起,丝绸垂落时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旧布样吹得哗啦作响。"这是用新丝做的,"她指尖抚过衣襟,"软而不塌,垂感比'大和绢'好三成。" 人群突然静了。 顾承砚望着那抹月白,想起三天前在码头偷看到的日商货轮——甲板上堆着的"大和绢"裹着油布,在雨里泛着浑浊的光。 此刻厅里的丝绸却像把阳光都揉了进去,每一根丝缕都亮得扎眼。 "顾记的新丝,烧不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厅里回荡,混着王记者记录的钢笔沙沙声,混着李老板用力拍他后背的闷响。 窗外的梧桐叶又沙沙响起来,这次卷着的不是风声,而是满街奔走相告的"顾记出宝了"的叫嚷。 李老板的手还搭在他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长衫渗进来。 顾承砚转头,正看见那汉子眼眶发红,粗声粗气地说:"小顾,明儿我就回松江,把作坊里的老匠头全叫过来...咱得让这手艺,传得更远。" 演示厅的门被风撞开,穿堂风卷着张报纸吹进来。 头版标题被阳光照亮:"顾氏新丝惊沪上,民族工业露锋芒"。 王记者弯腰捡起报纸,冲顾承砚挤了挤眼:"后日头版,我给您留整版。" 顾承砚望着满厅发亮的眼神,突然想起昨夜在账本上写的那句话:"商道即人道,守的是方寸,争的是天地。"袖扣里的恐吓信还在,但此刻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正是日商"大和洋行"例会的时候。 他想象着山本一郎拆开今天的报纸,看着头版上顾记新丝的照片,喉间那道被划过的痕迹,大概要疼得更厉害了。 苏若雪端着茶盏走过来,茶烟袅袅里她轻声说:"张工程师刚才说,机器还能再改良。"顾承砚接过茶盏,指尖碰到她的,温温的,像块捂了许久的玉。 他望着厅里还在研究布料的众人,突然笑了:"不急,先让他们看够。" 李老板的声音突然拔高:"陈掌柜,您那批压在仓库的旧丝,不如卖给我! 我拿顾小爷的新工艺染,保管能翻三倍价!"陈掌柜的脸涨得通红,嘴硬道:"谁卖了? 我...我是来谈合作的!" 顾承砚望着这一幕,袖扣里的信纸突然不那么硌人了。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又鸣了三声,这次他听清了,那不是惊雷的前奏,是航船启程的号角——载着新丝,载着希望,要往更远处去。 演示厅里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李老板的粗布袖口已蹭上了第三块新布的边角。 他把最后半块染着缠枝莲的布料往怀里一揣,烟袋锅子敲得桌沿咚咚响:"顾小爷,我松江铺子最显眼的位置空着三年了! 明儿就让人刷漆,挂'顾记特供'的鎏金招牌!"他说这话时脖颈青筋直跳,像要把前二十年被日商压着的闷气全吼出来。 "李老哥这是要抢头功?"瑞蚨祥陈掌柜挤过来,先前藏断丝的袖管还皱着,此刻却堆着笑往顾承砚手里塞了块玉佩,"我那法租界的分店,二楼整层玻璃柜腾出来。 您瞧这'顾氏新丝'的烫金贴——"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样,边角还沾着茶渍,"今早让伙计描的,就等您点头。" 顾承砚接过玉佩时,指腹触到背面刻着的"同兴"二字——那是陈掌柜亡父的字号。 他忽然想起上月在茶楼,这老头还拍着桌子骂"顾家崽子懂个屁织机",此刻却把传家信物都掏了出来。"陈叔。"他把玉佩轻轻推回去,"合作的事,咱们改日细谈。"陈掌柜的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突然重重拍他肩膀:"好! 好个顾小爷!"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哑。 王记者的钢笔在本子上划得飞快,镁光灯又"咔嚓"一声——这次他对准了李老板涨红的脸。"李老板,您说要把老织机全拆了,这魄力可得写进报道里。"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标题我都想好了,'松江铁汉断旧机,沪上新丝铸国魂',您看怎么样?" "好!"李老板把烟袋往桌上一磕,火星子溅在陈掌柜的缎面马褂上,惊得对方跳起来拍灰。 满厅的哄笑声里,顾承砚望着窗台上被风吹乱的报纸,头版"民族工业露锋芒"的字迹被阳光晒得发亮。 苏若雪端着茶盘过来时,他接过茶盏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激动,是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三天前虹口寄来的恐吓信还在袖扣里,此刻边缘的焦痕隔着布料,像根烧红的针在扎。 "少东家!" 门帘被猛地掀开,顾记染坊的学徒阿福跌跌撞撞冲进来,蓝布短打后背全是汗,手里攥着的铜哨还在"嗡"地响。"西厂墙根...有个人影!"他喘得说不连贯,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戴鸭舌帽,往草垛里塞了个布包! 我追过去,他翻墙跑了!" 满厅的声音突然静了。 顾承砚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木桌上的脆响像根银针扎破了热闹。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若雪的手在茶盘上顿住,珍珠簪子晃了晃,险些掉下来。 李老板的烟袋"当啷"掉在地上,陈掌柜的玉佩"啪"地砸在他脚边。 王记者的钢笔滚到顾承砚脚边,墨水滴在青砖上,晕开团模糊的黑。 "阿福,你看清那人长相了?"顾承砚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可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山本一郎的恐吓信上,最后一句是"新丝再亮,也照不亮火海"。 "没...没看清。"阿福抹了把汗,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可他袖口有块补丁,青布的,跟...跟上次来收保护费的日本浪人一样!" 顾承砚的指节在桌沿捏得发白。 他想起昨夜在码头,看见"大和洋行"的货轮往仓库运了十箱"机械零件",木箱缝隙里露出的金属光泽,像极了上次在闸北被炸成碎片的炸弹外壳。 "若雪,让老周带五个伙计守夜。"他转身时撞翻了茶盘,热茶泼在裤腿上,烫得他皱了皱眉,"再去巡捕房找张探长,就说顾记愿出三倍茶钱——"他突然顿住,盯着阿福发颤的指尖,"阿福,你方才说那人塞的布包有多大?" "比...比装染料的木盒小些。"阿福抽了抽鼻子,"有股子怪味,像...像松节油?" 松节油。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三年前闸北火柴厂失火,消防水龙喷在燃烧的木料上,冒的就是这种呛人的气味——有人在木料里掺了松节油浸过的棉絮,火势根本扑不灭。 "苏姐!"小梅突然从后台跑出来,怀里抱着方才演示的月白旗袍,"我去收织机,发现墙角多了个纸包!"她抖开包纸,里面滚出截焦黑的绸布,边缘还粘着半枚烧残的火柴头。 满厅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 李老板抄起条凳就要往外冲,被陈掌柜死死拽住:"老哥哥! 咱们得听小顾的!"王记者的相机"啪"地砸在桌上,他抓过阿福的手:"我跟你去现场,拍下来!" 顾承砚捏着焦绸的指尖在发抖。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把袖扣里的恐吓信攥得更紧。 山本一郎的钢笔字还清晰着:"顾氏新丝若敢上市,我便让它和顾记老楼一起,烧作灰烬。" "李叔,陈叔。"他突然提高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响,"劳烦各位先回。 若雪,你带阿福、小梅去巡捕房做笔录。"他扯下身上的长衫搭在焦绸上,转身时扫见王记者还举着相机,"王兄,这照片...先别发。" 王记者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我懂。" 演示厅的门在众人身后关上时,顾承砚摸出怀表。 下午五点十七分,正是"大和洋行"下班的钟点。 他望着案几上未凉的茶盏,水面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袖扣里的信纸被汗水浸得发皱,可这次硌着他的,不是恐惧,是股烧得发烫的狠劲——山本一郎要烧他的新丝? 那他偏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旺到照亮整个上海滩的夜空。 "少东家。"苏若雪折返回来,手里多了把勃朗宁,"张探长说今晚派两个兄弟守着。"她把枪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碰着他掌心的茧,"我让人把新丝样品全搬进地窖了。" 顾承砚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冷,像黄浦江面凌晨的雾:"告诉老周,今晚守夜的伙计,每人加五块大洋。"他把枪插进后腰,转身走向后台,"再让阿福去码头,找陈老大借十个兄弟——"他推开通向巷子的小门,晚风卷着松节油的气味扑进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要给顾记送葬。" 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顾承砚站在阴影里,望着墙根那堆被踩乱的草垛,嘴角慢慢勾起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这场商战的火,要烧到山本一郎的眼皮子底下了。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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