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就连沈顷绾也没查清黎洛究竟是不是沈家的遗腹女,可单从黎洛放走张珩这一行径来看,这的确不符她一向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 林思慎语气格外的笃定,她从未怀疑过黎洛,哪怕沈顷绾告诉了她这些,她心中依旧坚信黎洛不会背叛自己。 沈顷绾不如林思慎那般了解黎洛,不过她也知道黎洛在林思慎心底的分量,斟酌许久后,她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慎儿,可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么?为何张珩偏偏会对黎洛照顾有加?” 看着林思慎沉下去的脸,沈顷绾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话,可出于担忧,她还是开口提醒道“刺客不能与常人同论,他们刀头舔血以杀人为生,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施恩不求报。” 许是一时情急,林思慎提高了音量,急促生硬的质问掷地有声,在屋中回荡着。 倒像她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其实话才出口,林思慎就后悔了,沈顷绾分明是担忧她为她着想,可她居然口不择言对沈顷绾说了如此伤人的话。 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指尖只擦过一寸冰凉的肌肤,林思慎心下一颤,手僵硬在了半空,还没说出口的解释也被堵在了口中。 隔着几步远,沈顷绾一言不发的望着林思慎,原本眼底那化不开的温柔缱绻,也只剩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疲惫。 见林思慎如此慌张,沈顷绾却是勾唇自嘲一笑,旋即下巴微微一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高傲“你与黎洛相识多年情义深重,是我不该无端揣度她。” 沈顷绾压根就不等林思慎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身要走,林思慎才上前追了一步,她就头也不回冷冷的撂下了三个字。 林思慎被沈顷绾冰冷的语气震在原地,也就愣那么一小会功夫,等她再追出门时,院中已不见沈顷绾身影了。 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虽说是无心的,可这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才最是伤人心呐。 就去看墨竹熬药的那么一会功夫,发生了什么事? 幽幽长叹一口气后,席浅也不顾地上的尘灰,席地坐在了林思慎身旁,望着她那失去神采的眸子,半是嗔怒半是无奈的问了句“人被你气跑了?” 想自己清心寡欲看破红尘,没想到今朝竟要替两个后辈操心感情之事,席浅摇了摇头,感慨一声“你说像郡主那般模样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吧,知书达理出生贵胄,还是个难得的情种。被这样的女子瞧上,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 哪怕林思慎看上去已经自责的要死,她仍是毫不留情的指责“可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伤了人家的身还要伤人家的心。依她的伤势,本该好好卧床静养,可一听你又出事了,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执意来见你,你却将人给气跑了,倘若换做是我,早该对你寒了心。” “我打你做什么?” 闻言,林思慎猛得站起身来,莽莽撞撞的险些撞翻了席浅手中的药碗,好在席浅眼疾手快,掌心拖着碗底顺势一旋稳稳当当的护住了,愣是一滴药汤都没洒下。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林思慎就像一阵风似的掠走,瞬间就消失在她眼前,看样子像是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她伤势很重,本该卧床静养。 被她气走的这一路上,倘若出了什么闪失 好在沈顷绾早有嘱咐,王府的暗卫察觉闯入的人是林思慎,因此并未动手,还将正要高呼刺客的巡卫拦下,这才让林思慎一路畅通无阻。 轻声安抚好兰青,绿荫独身执剑出门查看,正好瞧见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林思慎,她很是讶异“林大人?” 绿荫蹙着眉头反问道“郡主不是在将军府么?”绿荫。 为了找到沈顷绾,林思慎甚至不惜出动罗网,就连蛰伏的暗线都收到了命令,让他们今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沈顷绾的踪迹。 不到半个时辰,林思慎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今夜无人发现青阳郡主在城内显身。沈顷绾如今有伤在身,不能如平日那般神出鬼没隐匿身形,倘若她出现在城中,罗网必定会有所察觉。 兜兜转转在京城找了个翻天覆地,林思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将军府。她好似终于想到沈顷绾会藏在哪里了。 黎洛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身前是十几名身着铁甲的护卫,身后是咄咄逼人的四皇子,以及那位所谓的同门“师兄”。 没有回头,黎洛只是执剑淡淡问了句“四皇子这是何意?” “黎洛姑娘还不明白么?倘若今夜姑娘不给本王一个答案,恐怕是走不出王府大门了。” 四皇子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可那不是本王想要的答案。” 不用四皇子开口,一旁的张珩便蹙紧眉头,满目凄凉的望着黎洛“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悔,你明知林思慎是我们的仇人之子,却还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你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张珩上前一步,气极反笑“自欺欺人,倘若你与我毫无关系,我当初又为何费尽心思违背门规私下教你剑术,你又如何解释,我是从何知晓你肩胛骨上有颗红色胎痣。” “当初林铮奉命去庭州追查私铸官银一案,恰逢父亲得罪了他,他又迟迟没有查清案由,便索性伪造证据诬告父亲私铸官银意图谋反,将我沈家几十口斩首灭门,我是父亲偷养在别院的私生子,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因此我才逃过一劫。而你你的母亲一早负气出逃探亲,虽在荒山被匪徒劫杀,但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你。” “天可怜见,我苦苦找寻你多年,才终于查出你的下落,原来你被师父带回暗影门,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旁。也难怪我当时初见你便如此亲切,难怪我总是一心想要护着你,因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啊。” 大致的故事,张珩第一次找到黎洛时,她已经听过一遍,同那日一样,黎洛仍是面无表情,麻木的近乎冷血“那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身世?” 黎洛听罢沉默良久,而后抬眸望着张珩,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出卖她。” 四皇子本看戏似的站在一旁,可见如此地步黎洛都不肯妥协,他也有些恼怒了,冷哼一声后抬掌一挥“冥顽不灵。” “能让慎儿放心托付兵符之人,唯有你黎洛。” 电光火石之间,剑光一闪,黎洛身形飘忽不定,在众人之中穿梭,剑刃所到之处皆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四皇子冷眼瞥着他“还不动手,难道你敢忤逆本王?” “快叫他们住手。” 张珩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住了,他有些茫然的垂下头去,却见腹部没入一柄飞刀,旋即他颤抖着后撤两步,手中长剑脱落,无力的双膝跪地。 四皇子脚步未动,分明是有恃无恐,他敛眸盯着张珩,轻蔑冷笑道“一条狗竟妄想咬本王。” 黎洛的剑从一人脖颈上划过,她停下来身形,转身望向了不远处跪倒在四皇子跟前的张珩,眼中终是涌起一丝复杂神色。 张珩面白如纸唇色乌青,他捂着腹部摇摇晃晃,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他缓慢的俯身趴在四皇子脚边,以无比卑微的姿态乞求道“殿下,念在念在卑职曾为殿下出生入死,还望殿下饶过她,放她离开,杀我杀我就好。” 黎洛盯着张珩的背影,四皇子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一桩往事,她有一次奉师命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一个身上不凡的护卫,不仅负伤还险些失手被杀,好在暗中有人射出暗器助她。 只是回到暗影门后,唯有张珩听闻她负伤前来探望,她随口问张恒是不是他暗中相救,张珩却笑笑不说话,只递给她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嘱咐她好好养伤。 四皇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迎向黎洛。想拦住四皇子,似乎仍想要保护黎洛,可重伤的他压根抓不住,只是徒劳的在四皇子靴子上留下了半个血手印。 黎洛面上神情不变,她从张珩身上收回目光,垂眸盯着手中那不沾半点鲜血的长剑,一言不发的抿紧了唇瓣,而后她似乎点了点头,动作细微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伏在地上的张珩听到四皇子的笑声,拼尽全力才勉强转过身来,他仰头看了眼四皇子,然后望向黎洛,嘴角一扯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四皇子止住了笑,抬手在眼角摸了摸,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你放心,本王知道你对慎儿下不了手,其实本王也舍不得她死,所以本王不会让你杀她。” 四皇子眸子迸发出一抹寒光“本王要你杀一个人。” “绾儿,青阳郡主沈顷绾。” 四皇子毫不在意的转过身,踱步到张珩身旁,抬脚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张珩踹倒,然后冷声质问“你不动手,死的就是他?” 黎洛猛然闭上眼,厉声道“好,我答应你。” 四皇子就近在咫尺,黎洛剑尖微微抬起,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可藏在书房的那个人在伺机而动,她有把握能得手,可只要她动手,张珩就必死无疑。 就那么一瞬间的闪念,四皇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松开了黎洛的手,连着后撤了好几步,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黎洛。 说到这,黎洛话音一顿“五步之外,毫无胜算。” 四皇子闻言明显有些讶异,他知道沈顷绾身手不凡,却没想到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黎洛,都需接近五步之内才有把握“她当真如此厉害?” 四皇子轻蔑的抬手指了指脑袋“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是用这杀人,何必用刀污了手。” 黎洛收剑回鞘“你要我何时动手。” 黎洛闻言讽刺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坐拥天下者怎能有所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