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是烧烤配菠萝啤,你还是吃得很慢,小口吮着菠萝啤,眼前有点雾蒙蒙的。 『你不能喝酒?』眼前的人问。 『讲英文,中文听不懂。』另一个黄毛说,『这是酒,不过才两度。』 “seveneight” “ybragood” 『行了,你别说了。』黄毛夹一块烤肉塞你嘴里,『吃你的肉吧。』 隐隐听到有谁在叹息,有人把你背起来,身下的床在晃。 你听见熟悉的qq提示音,头猛地起来,“嗯?我笔记本呢?谁找我?哪呢?哪呢?” ……? 背着你的是布加拉提,福葛在一旁躲着你,刚才你的手差点就打到他。 『清醒了?』 桌面上有oicq,这企鹅形象也太滑稽了,你双击点进去,显示出注册向导页面。 嗯……肯定没有的吧。 连qq的滴滴声都是马化腾录的摩托罗拉传呼机,马化腾可真会赚钱,这还是之前你在b站首页刷到的马化腾采访,也不知道b站为什么给你推送这个,记忆犹新。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果然还是要给布加拉提钱,把你僵硬做动作和表情的照片和录像带换回来销毁掉。 订的是一间双人间,没有你的房间,你疑惑地站在房间门口,他们把两张床并在一起,正好能躺三个人。 所以你昨晚是被超能力者攻击,才会看到一群dio头在那“嗨!”以及欧拉侠跳脱衣舞? 你对同一间房一张床没什么想法,倒不如说很安心。 卸完首饰,你借了布加拉提的卸妆油,进卫生间里洗澡。 这怎么行,内裤每天必须换的。 “福葛,福葛。” 福葛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你的声音,抬起头来,却又立刻用书挡住自己的脸,不愿意看你。 他语气很冲,你觉得莫名其妙。 『我怎么知道!』 什么啊,搞不懂。 『知道了,你快进去!』 『福葛,你手怎么抖成这样,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福葛老师略显崩溃地大吼,你怕福葛气出毛病,赶紧缩回去。 你继续搓内裤,听到他猛地摔门,他这是去找布加拉提了。 “看那一片片落叶随着秋风飘起~谁知道落叶飘向哪里~~” “你不必问那落叶随风飘向哪里~若有缘~还会和你相遇~~” “你~就把我当作~~树上的一~片~落叶~~我会记得你珍贵的情意就像春天滴风~和雨~~” “滋润了大地~和~我~滴心~~哼~哼~哼~~啊~~~” “啊~~阿里山滴姑娘~没有一个漂亮~只有我邓丽君最漂亮~~” 有人敲浴室门,你开门,布加拉提伸进来一只胳膊给你递衣服。 你穿好,擦着头发出去,把拧干的内裤挂衣撑上,福葛还在看书,他抬头看了眼,继续低下头看书。 可是吹干内裤要好久吧,你现在只想睡觉。 没必要明早就干吧,放着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的眼神从书本移到你身上,你问他在看什么,他说他在看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的《石油》。 光听介绍就知道这人写的书一定很痛,你一点也不想看。差点睡着,福葛的声音渐渐停下来,给你盖好被子,说如果看不下书又感兴趣,可以去看帕索里尼的电影,他是作家的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导演。 浅薄的梦里又有dio在“嗨!”,欧拉侠走近你,脱掉他自己的外套与上衣,但就是不取下头顶的帽子,该说不愧是本体吗……最后承太郎“欧拉”一声打在你身上,你惊醒了。 安眠与平静被打破,让你有点轻微的焦虑,这种情绪铁线一样地在你的大脑里游走,模糊又清醒,胸口处心跳得沉重,你猜这可能是昨晚被攻击后留下的影响。 睡不着,你辗转反侧,在黑暗中干睁着眼。 他这是被你吵醒了。 『头很难受,晕晕的,又很清醒。』 『刚刚还做了噩梦,有个肌肉男一边走向我一边脱衣,然后打了我一拳,我就醒了。』 『睡不着的话就聊聊天吧,你现在状态能聊天吗?』 仔细听声线,你认出来了,左边的是福葛,右边的是布加拉提。 你们随便聊了一点,聊到各自的过去,布加拉提说自己原本住在那不勒斯郊外的村子里,父亲打渔为生,是个沉默寡言但是为人正直努力保护家庭的人,母亲个性温柔,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讲睡前故事。 『父母离异啊……一段婚姻能撑过十年已经很不错了,早离早结束痛苦,要不然之后家里一直发生矛盾,心里会更不舒服。』你说。 『不啊,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人与人之间发生不可调和的裂痕与间隙,别人与自己再怎么强求也没有用,越是想要拼合,就越是痛苦。』 布加拉提感慨道,但他没有继续发表感言,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评价,所以你不清楚他是什么想法。 『破镜难圆嘛。』你补充道。 『你们怎么都这么惨啊。』你有点呆,『不惨就不配当黑帮吗?』 布加拉提语气平淡地回应。 你对意大利不了解,对意大利的黑帮也不了解。 『人事无常啊。』 他们大约没指望从你嘴里听到什么宽慰的话,仅仅是为了让你快些入睡,就像布加拉提的妈妈在他睡不着时给他讲睡前故事一样。 布加拉提翻过来身,问你洗澡的时候唱的是什么,很好听。 你觉得他这是没话找话,不过转念一想,漫无边际的聊天本身就是在没话找话。 “你就把我当作……树上的一片落叶……” 布加拉提的呼吸就在你的耳畔,始终很稳,很轻。 但是败落枯叶会褶皱起叶脉波澜的纹路,会在未来的某一刻静悄悄地停止,悄无声息地,任谁也不明了、不知道。 布加拉提为什么会死掉呢? 你思考着、唱着,渐渐的,自己先沉睡了过去。 火光燃烧透了海岸的地平线,湿咸的海风吹散开浮于眼前的迷雾,但你仍看不清。 海面棕黄色的台阶上伫着几个人,阶下也驻着一只木制的小舟。 他又问你身体怎么是半透明的,触感怎么这么奇怪。 恍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梦,你只是在做梦。 黑发妹妹头的布加拉提快步踱过来,扯开阿帕基的手,又抓起你几乎消失不见的手腕,自己真的是半透明。 自己的手腕感知到布加拉提已然没了心跳,他这是已经死了。 你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自始至终都是一名旁观者,你冷眼看着他死、看他们欢笑又离开,再眼瞧他们在墓园里哭,你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梦境消失,一切人影与声响都荡然无存。 有人走了过来,在你的旁边坐下。双色口味的冰激凌,是乔鲁诺。 少年舔着冰激凌,眯起小猫一样的眼问你。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他看向你,『你不是说过吗,有风,有雨,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少年歪了下头,『因为我瞒着米斯达与福葛的去向,不让你见他们。』 他们总是这样。 或许吧。 『你吃的是开心果味,觉得怎么样?』 你不假思索地说。 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说真好、真好。 你只感到莫名其妙。 你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你以为他会做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乔鲁诺吃得很慢,比你吃东西的速度还要慢,好似不愿意就这样结束掉不易多得的相遇,连雪球化了,掉到他的手上、裤子上,都不自知。 你看着碍眼,说着,就凑了上去,伸出舌头舔掉他手指与手腕上的冰激凌,轻吮着、嗦着,化掉的雪糕凉凉的,除了甜味就没什么别的味道。 海里很深,甜筒与雪球沉入进去,不知道沉到了哪里。 巧克力与开心果味的吻,他的口中甜得像一道甜品,舌头软得像一截果冻,他的手抚摸着你的后背、你的头发、你的脸、脖子、胸,想要勾掉你的下衣,却被你抵住。 他鼻间焦炙的气息烙在你的肌肤上,烫得你痛苦。你放开抵抗的手,任他掰断你栅满无数道的关卡、熔断掉封严的壁垒、闯进你层层锁闭的秘密基地。 世界彻底被颠覆。 他是这处深海里唯一的光源,但你不知道这光亮指引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坐起来,下面的感觉很奇怪,伸进去摸了一下,内裤居然湿透了。 庆幸昨晚布加拉提帮你吹干了内裤,要不然你现在都没得换。 你不想吵着他们,就把吹风机拿到卫生间,关着门吹。 他原本还惺忪着眼,看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顿时睁大,立刻遮住眼往后退,问你搞完了没。 布加拉提也醒了,他坐在床上捂着脸,也没有动静。 布加拉提看了你一眼,让你转过身去,你转了,他说好了,你再转过来,他手里的内裤就已经不见了。 他在这变魔术呢? 你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等他们,他们很快也好了,大家继续今天的旅行。 米兰的景点还不少,福葛老师转职导游全程讲解,什么时候的国王怎么怎么,什么拿破仑又怎么,都给你听晕了。 这里的文明建筑让你想起那些欧洲中世纪或哥特风格等等为背景的游戏,在这里面游走,恍如隔世,有种行在游戏中的感觉。 布加拉提很遗憾没有带相机过来,福葛也同意。 黑猫睡饱了,站起来蹭着你喵喵叫,你追着小猫咪跑,穿梭于建筑雕塑与树丛迷宫,两人片刻就找不着你,又在另一处相撞,你撞到福葛的头,他捂着脑袋懵圈,你笑到发颤。 假期的时间不够你们转完整个米兰,你的体力也不足,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你就已经需要大部分时间都坐着歇。 你听到福葛这样说,已经猜到他的下一句话—— 呵呵,果然。 两位黑帮分子都对你这只懒蛋无可奈何,中午还是在中餐馆,这次吃的是福州菜。 布加拉提让你安静,给福葛打了个手势,他自己出去了。 福葛惊讶于你居然不害怕,还不受影响继续吃,你说别人打架也不能影响自己吃饭呀。 枪响渐近,马上就要打过来了,福葛捞起你,到一边躲着。 身后突然响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你下意识扭过头去,背后的玻璃橱窗被砸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肢体都被拧断扭曲了,看着是遭受过极端的暴力打击。 周遭的玻璃窗被轰炸的气波碎裂,极巨波动掀翻了路边的车辆与餐馆里的桌椅,空气中的氧气也仿佛被破坏掉,你有点呼吸不上来。 意识中的时间似乎被放慢了——你放大的视野里是这人被残忍破坏的肌肉组织,他脸上的洞离奇得跟马蜂窝似的,血和白浆都从小洞口里往外冒,裸露出来的骨头碎片蹭过来,划破了你的皮肤。 很恍惚,眼前变得有些眩晕,渐渐的,天地都在旋转,你想固定一下自己的头,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心跳得很快,布加拉提与福葛都在极速地移动,你只能感受到迎风以及自己躯体内强烈轰鸣的心跳。 缺氧的窒息感让你被迫张开嘴大口呼吸,你快昏过去了,他们停在某个地方,一只手在摸你的额头、脖子还有胸口。 你慢慢缓过来劲,听到布加拉提在与医生说着什么,没过多久,布加拉提又把你抱走了。 福葛老师还夸你勇敢,居然没有被吓哭,布加拉提也赞同,说你对于这种事的反应相当轻,他还以为你会被吓得一直哭个没完、一个人睡不着觉。 提前结束旅游回去,上班的第一天,你就在处理海鲜的时候吐了。 你看到肉食就下意识想起那张近距离贴近你的洞洞脸,还有血肉模糊砸在玻璃橱窗上的尸体,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腐尸味,你吐得胃袋都要反出来。 你这种情况就没办法再去餐厅工作了,甚至连原本减轻的社恐也加剧起来。 你把脸埋在福葛身上,受不了恐惧地哭。 你不敢再出门,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一直缩着,缩在被窝里。 布加拉提给你喂了药,你才渐渐不哭了,但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与想法,比平日更嗜睡。 精神类药物副作用在你身上反应太大,你饭都吃不好,服用过一段时日后,布加拉提就让你慢慢断了。 福葛说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痴呆,重新给你安排规律的课业,你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一本又一本的英语作业,眼泪哗哗流。 他能不能坚定点别的事! 某天晚上,你梦回大学在宿舍床上刷的jojo鬼畜,布加拉提和那个rerorero玩樱桃的红发男舌吻,什么二龙戏珠,你被那段鬼畜画面震撼到,吓醒之后,心中惊涛骇浪之余久久无法回神…… 什么乔鲁诺反复狂饮阿帕茶、福葛拿叉子反复捅纳兰迦、dio杂技甩玫瑰花大喊“wryyyyyy!”…… 不知度过的有多久,时间好似在被缩短,又好像是在延长。 布妈咪的手上又出现几道新的伤疤,你牵着他的手,晃晃悠悠走在马路上,莫名感觉回到了两年前,棕毛先生与阿帕基也是这样牵着你走的。 想起教父乔鲁诺在车上说阿帕基把你交付给他、在墓碑前说你不是外人。 阿帕基总是什么也不说,但他把你需要的全都给你了。 福葛有些受不了地说,你低头抠着自己的手,奔涌的眼泪停不下来。 他没有给你讲很多,只是挑着有趣的,例如纳兰迦跟着他学数学,每次都让他好恼火,讲了那么多次纳兰迦还记不住,记忆力比你还差。 昏昏沉沉,你缩回被子里,福葛还握着你的手,这已形成了习惯。 这是他头一次跟你讲工作的事,平时他都避着这个话题,也不知怎么这次愿意讲了。 你不了解布加拉提,其实他们每一个人你都不了解,福葛从不对你说他加入黑帮后在做些什么,只会避重就轻讲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相较起福葛,布加拉提不常与你交流,他也会为了不让你变痴呆而刻意找话题,但每当你不想说的时候,他都不会再说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某天你晕晕乎乎地醒来,胃里饿得慌。 你小站了一会,又坐去沙发上等水烧开,头脑间的意识很恍惚。 水烧开,你去关小火,然后盯着墙上的钟表数时间。 他个子很高,穿的衣服与阿帕基的款式很相似,但是颜色不一样。 你还没想出来,时间就到了,你去把火关上,鸡蛋盛出来,再趁着水热把牛奶盒放进去,正好加热一下。 他好像不知道说什么,眼神与你对视,片刻后解释道,是布加拉提让他过来拿东西,钥匙也是布加拉提给的。 他没话可说了,向你点头致意,拿着东西离开这里。 嗯?那不就是另一版本的阿帕基吗? 继续睡觉,窗户外的世界渐渐轮换为冬天,来到那不勒斯的三年里,你从未见过下雪,这里可能是亚热带地区,也可能是地中海气候,你搞不清楚。 他念的是鲁迅的《狂人日记》英文版,买的是意英中三文对照,念完一篇,又念起意大利语,只念了几句,福葛就突然抬起头,问你中文读起来是怎样。 “……他们不配我来写,他说。都是昏蛋。跑到养老堂里来,倒也罢了,可又不肯超然;跑到首阳山里来,倒也罢了,可是还要做诗;做诗倒也罢了,可是还要发感慨,不肯安分守己,‘为艺术而艺术’。你瞧,这样的诗,可是永久性的……” 他大抵是听不懂的,就与你听不懂意大利语一个样。 你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但确实有些中文的味。 布加拉提回来了,看你们鹦鹉学舌,观望一阵,进来问你过年愿不愿意见他的队友。 『有谁?』你问。 没有米斯达? 对你而言都是熟人,当然可以见。 迷迷糊糊间,你听见开门的声音,有许多人进来了,吵吵闹闹,最明显的那几声腔调一听就是纳兰迦,其次是福葛与布加拉提。 你大致给他描述一下,他想了想,问你是想在这里睡觉,还是去客厅见见人。你说想睡觉,他就没有强求。 你点点头,转眼看到纳兰迦在卧室门口,他正扒着门框往里看。 布加拉提对纳兰迦说了几句,福葛拉他出去,纳兰迦一步三回头,好像很想与你说话,但他还是出去了。 门关上,声音蒙蒙,你再次睡了一觉,又很快醒过来。 阿帕基一向不喜欢说话,你也是。 福葛买的是半月披萨,又像大饺子,又像卷饼,虽然材料完全不一样,但吃起来的时候,莫名有种回到中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