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宏道:“末将遵命。”
等他带着依旧无法平复心情的李承恩下去,萧望之凝望着角落里那棵古树,缓缓道:“裴邃是从何时开始怀疑那个宁理?”
三十余岁的录事显然是这位大都督的心腹,闻言轻声答道:“四十七天之前,即张溪身份败露前九日。”
萧望之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让裴邃知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能够一眼洞穿北边那些杂碎的阴谋,比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差不了多少,你说他会不会半夜惊醒扇自己几个耳光?”
录事笑道:“极有可能。”
萧望之道:“这个小家伙心思不浅,信不过苏步青倒也罢了,居然能想到给老夫卖个好。其父虽然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商贾,在教导儿子这方面还算有些能耐。”
录事颔首道:“大都督,容下官放肆一句,在对待织经司的态度上,这位陆家小公子与您不谋而合呢。苏检校的忠心没有问题,只是对待麾下部属过于信任了些,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萧望之沉吟道:“不必干涉织经司内部事务,老夫不想看见秦正那张臭脸。至于盘龙关一应安排,暂时依旧对织经司保密,以免走漏消息。”
录事应下。
萧望之敛去脸上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亲自去一趟盘龙关,让裴邃打起精神来,北边既然要玩诈降,他就得尽到地主之谊。倘若他连请君入瓮都做不好,老夫会让他再去东海府刷半年的马。”
录事正色道:“下官领命。”
……
盘龙关西北方向,齐燕接壤处有一片长三十余里宽七十余里的无人区,算是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这里曾是两国交兵的主战场,七八年过去后已经很难寻觅到当年铁与血的痕迹,唯见青山郁郁葱葱,春风穿林而过。
一处幽静的山间谷地上,两拨人马分别从南北而来,小心翼翼地互相靠近。
南面三十余骑,为首者正是盘龙军掌团都尉宁理,奉都指挥使裴邃军令北上接洽。
“可是宁都尉当面?”北面二十余骑之中一人开口说道。
宁理拱手道:“正是。”
那人亦在马上行礼道:“在下李固,奉家主之命前来相见。”
两人离开各自带来的部属,策马向东缓行,剩下数十骑既好奇又戒备地打量着对方。
他们已经知道此行的任务,主要是为李固口中的家主南投做好前期准备,只不过所有人都想不到两位头领此刻在谈论何事。
李固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后方的人群,压低声音说道:“王大人再三斟酌,最后决定让三百余人随家主南投。”
宁理皱眉道:“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不超过五十,仅凭这点人手想要夺关难度太大。”
李固叹道:“不能再多了。此事关系重大,王大人要协调军方和景朝铁骑,还要防备南边织经司的耳目。你也清楚南面秦正的手腕,织经司在他的统御下日渐壮大,不知往北边洒了多少钉子。王大人为保万无一失,经过半年的甄别才挑出这几百人。”
宁理沉默良久,缓缓道:“必须要有顶尖高手,杀不死裴邃一切休提。”
李固颔首应下。
在两人暗中商议细节、数十骑在原地安静等待的同时,东面一座数百丈的山上,林间有十余人如卧虎一般耐心且冷静地盯着谷地上的动静。
这群人浑身散发着剽悍的草莽气息,尽皆膀大腰圆身躯魁梧,精光内蕴的双眼不经意间显露出他们高深的武艺。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样一群昂藏大汉的核心却是一抹略显清瘦的身影。
从体态上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女子,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覆在脸上,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道:“大小姐,看来帮主说的没错,李玄安投奔南朝多半没安好心。如今瞧着南边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我等要不要向他们发出警告?”
女子语调淡漠,不见波澜:“南朝君臣偏安一隅醉心权争,看不见北地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提醒他们作甚?真若是这般做了,反倒会被他们疑神疑鬼,往后也会横生事端,平白耽误爹爹的大计。”
中年男人迟疑道:“大小姐之意,我等坐视不管?”
女子凝眸道:“李玄安杀良冒功,手上沾满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这几年若非他躲在军城之内,不知有多少人要取他首级。如今不论他是真心投奔南朝,还是另有所图,只要他接近这片荒野之地,于我们而言便只有一个选择——”
她顿了一顿,冷冷地道:“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