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嫀(q)容嫀容apap张垚(yáo)佑 苏嫀容是个普通的世家宗妇。 在大魏那偌大的皇城中,她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 可是很多很多年后,当她偶尔从女儿的身上回想起她女儿的生父、也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时,其实她的内心也再难兴起一点波澜了。 但是若说真的有多坏,那倒也并不至于。 她是他的妻子,他在家里也给了她身为妻子应得到的尊重,对她说话时大多都是温声细语,虽则她已同他成婚,但他仍旧拿她当个娇娇小姐捧着。 虽则后来他也不可避免地添置了几房通房妾室,也仍旧不会让任何人越过她的头上、冒犯她的尊严。 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母亲她们都说:“女人的日子不就是这样过下来的?女婿虽然在外头也玩得花了些,可到底他还拿你当个主母敬着。而且他又得齐王殿下器重,前程也在往上走,你婆家本也就是那样的大族,这婚事哪里不美满齐全了,你还有什么可哭的?若连你都还要哭,外面那么多女人,她们比你还不如,难道她们的日子就不过了吗?” 于是嫀容后来也就不哭了,只能对丈夫体贴照顾,在他宿醉之时给他在家中备好醒酒汤,在他在青楼胡混之后给他熬煮些补身的膳食,日常只一心一意打理着丈夫的饮食起居,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概不问——她也不敢问。 母亲和婆母她们都盛赞嫀容是个大方得体、最贤淑贤良的好妇人。 ——听说是当时酒楼里隔壁桌一个姓张的小武官,不慎将酒水洒在了她丈夫的衣袍上,污了她丈夫的锦衣,这人又是和齐王不大对付的辽王的幕下,她丈夫存心折辱对方一番,故意把事情闹大,仗着自己官阶比对方更大,又是酒后气盛,就在同僚的起哄之下硬逼着那人向他下跪叩首道歉。 嫀容赶到酒楼里,叫两个小厮把酒醉得浑身瘫软的丈夫搀扶进马车带回了家,又拿出银钱来,把酒楼上下看见此事的跑腿小厮们全都赏了一遍,换得他们日后封口不提此事。 那位张姓武将瞥了她一眼,漠然地擦了擦面上的血痕,哑声道了个“好”字,叫嫀容总算放心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件事无声无息地从嫀容的生活中翻过了篇,她也再不记得那个张姓武将的姓名容貌了,早已将他抛之脑后。 嫀容的丈夫十分得意,一面是皇帝死后、齐王登基之时,他肉眼可见的前程坦荡,另一面,是妻子有孕,替他开枝散叶,两厢都是大喜之事。 嫀容生产之后,她的丈夫时隔数日才踏足她的产房,开口意兴阑珊地走个过场一般,关怀几句,问她身子恢复得如何了,而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盼望着她可以为自己的丈夫生下男嗣。 所有人都不高兴,只有嫀容一个人偷偷地在为初为人母的自己和初初降临到这人世的女儿感到欢喜。 一个女人的成长里,总是夹杂着这样无法宣之于口的苦涩和委屈,只能由她自己含笑咽下泪水。 嫀容收到了一个张姓武将送来的贺礼,是一些专门给产后妇人调养身体的人参和灵芝之类的贵重药材,算得上是重礼了。 毕竟,在她产后,别人能高看她生下的女儿一眼就算是难得了,所送的礼物,也只是和孩子有关,甚至还有人干脆送了各种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像,说要祝她再举得男,下一胎一定生下男嗣。 居然还会有人惦记着让她调养好自己的身体,补充元气。 “他张垚佑算什么东西?辽王的一条走狗,胡乱巴结人也敢巴结到我们府上来了?他自己的主子知道么?” 他叫张垚佑。 如今天子病重,眼看着她丈夫一派所要追随的齐王就要登基,那跟着辽王他们的人,可不是就要倒霉了么?只怕是他自己也觉得辽王就要不中用了,想着提前给自己找好下家,从辽王那艘船上下来,免得届时祸及自身吧? 嫀容并不知道的是,当她下一次再看到这个张姓武将的时候,她已经是阶下之囚,罪臣女眷,跌下了枝头了。 数日后,天子驾崩,崩逝前,立诏传位给辽王。 听说,在兵变的那日,辽王身边的一个张姓武将出了大力气,也是他一马当先,持剑在前,先行射杀了禁军的数位统领,一举夺得了内外局势的掌控权,甚至还护住辽王安危,替辽王挡下了一记暗箭。 他的生母刘妃被追封德光皇后,同母胞弟被封为寿王,而像张垚佑这样的有功之臣,也得到了勋爵,被封为颍川侯。 至于被清算的仇敌么…… 比如嫀容的丈夫,她的婆家。 古往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稀奇。 有人拔掉了她发间的金簪玉钗,褪下她腕间的玉镯,她一丁点的反抗也没有,顺从地任由旁人搜刮掉她身上所有的首饰财物,唯一不肯放手的,只有她的孩子。 ……大概率,她们往后的日子,会比最低贱的奴还要难熬的。 脏污恶臭的地牢里,嫀容听到了那些和她一起被关来的人日复一日的嘶哑哭泣,只有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然而她们这次的情况却是非常不同。 谁敢来同情她们,就是和天子作对。 嫀容很害怕自己稚嫩的女儿在这监牢里会熬不过去。 嫀容起先觉得意外,但是她还要哺育照养女儿,所以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意”,她也只能糊里糊涂地接受,含着泪吞下饭食,养着充足的奶水喂大她的女儿。 终于有一日,一个老妇人蜷缩在地牢的一角,幽幽地开了口,向嫀容道: 嫀容不明所以:“什么?谁?” 嫀容愣了愣,而后大脑轰然炸开,一下子明白了那老媪的话,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此处受到特殊的优待了。 等她享受够了这份好处之后,幕后之人恐怕很快就要露面见她,然后暗示她乖乖献身侍奉,不然,就有的是她的苦头吃。 在良久的屈辱感之后,嫀容望着怀中女儿懵懂无知的酣睡模样,心中的不甘也还是平复了下来。 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方,她还有的、还能利用的,也不过是这具身体。 就像那个老妇人所预料的那样,几日之后,果真有一个男人要来见苏氏。 在她走后,其余被关押在监牢里的女人不禁窃窃私语,议论起她来。 有人议论道:“如今她苏氏女也要去做娼了么?也要去脱光了身子爬床伺候男人?” 然而这样屈辱的命运,不止会降临在苏嫀容身上,也可能同样是她们的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