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出半刻,江彦和陈真便转回。
江彦满脸堆着笑,将一大堆公文一口气放在了赵宝珠案上,掀起了些许灰尘:“大人您看,这些个,都是前任徐大人未曾过目的——”
徐大人就是先前病逝在任上的员外郎。
赵宝珠看着那堆小山一样高的公文,没有做声。
江彦有些幸灾乐祸地观赏他的沉默,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您不是想做事吗?事儿可真有的是,就怕您做不完!他心底里看轻赵宝珠,认为年轻人浅薄,过两天就会知难而退。
赵宝珠抬起眼,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道:“辛苦二位了。”而后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江彦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堆满了笑,点头哈腰地退出去了。陈真倒是看了他两眼,待江彦走后,他有些犹豫地上前,自公文堆里抽出几分,递到赵宝珠面前:
“大人看看,这几份比较要紧。”
赵宝珠抬起眼,朝他点了点头:“谢谢。”
陈主事似是没想到他会道谢,愣了愣,片刻才回身朝他告辞,恭敬地退了出去。
两人的小心思,赵宝珠大概只看出来一半,只觉得自己门下的两位主事性格迥异,陈真看着人如其名,江彦挺喜庆的,就是有点儿轻浮。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赵宝珠低下头,开始翻看桌案上的公文。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早晨飞快的过去。
到了中午时分,廊下走出一队小吏,手中提着公厨中做出的饭菜,整个吏部中一时菜香四溢。陈真自屋中走出,领走一份。江彦却并没有伸手,而是外出从隔壁街上的荣仙居单买了饭菜,用食盒提出来,经过正在分发饭菜的小吏时还撇了撇嘴——
公家饭,都是大火猛油,顾不上精心调味,比猪食也好不了多少,谁要吃?
实际上,江彦的看法十分有失偏颇,给官员供给的饭菜再怎么样,都是日日有例荤的。没有官身的老百姓多久能吃一顿肉?他实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江彦路过陈真的屋子,见他捧着食盒吃得津津有味,颇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而后又经过赵宝珠的屋子,他本能地堆起一脸笑,想敲门进去,待抬起手来又一顿,忽然收回了手。
江彦顿了顿,到底转过了身。对付这种刚入官场、看不懂人眼色的生瓜蛋子,他这么上赶着也是拿热脸贴冷屁股,赵宝珠不一定感念他的好处。不如先留他尝尝这衙门里头人情世故的厉害,等日后再雪中送炭来得更强。
拿定了主意,江彦便自顾自提菜去吃了,只是一只眼睛依旧留意着赵宝珠的屋子。
过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声响。
江彦心中渐渐觉得奇怪,怎么,难不成要饿死不成?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吏忽然一路小跑到赵宝珠门口,抬手叩了叩门,高声道:“赵大人,有位姓方的公子来找您!”
江彦一下子竖起耳朵。赵宝珠不一会儿便从屋子里出来,跟那小吏出去,江彦悄无声息地跟出去,看见赵宝珠自一着青袍的年轻男子手中接过只足足有三层高的食盒。
赵宝珠看着方勤,很不好意思:“勤哥哥,还麻烦你跑一趟。”
方勤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又嘱咐他:“里头的茄盒是现炸的,吃得时候当心些。”
饭菜单子是早就定下的,现今一府上下都围着两位主子转,公家饭哪里有自己府上现烧的好?小厨房里早早备下了两位主子爱吃的菜色,分别送往吏部和户部。
赵宝珠点了点头,又跟方勤说了几句话,便提着食盒回了衙门。江彦在暗处目瞪口呆——他人脉广布,又善钻营,在不同场合见过叶家人几次,自然看出方勤穿的衣服和后头马车上的络子都是叶家人管用的样式。
——赵宝珠和叶家的关系竟然近到了如此地步,饭菜都要巴巴得送到手上?
江彦惊地头发都要飞起来,开始怀疑赵宝珠是叶相流落在外头的子嗣,但是一想叶家还有一个庶子正在国子监里读书,也没见人单独往里头送饭。
可若只是普通亲戚,又说不通,他还是曹家亲戚呢,也从未见一针半线的从曹家送出来到他手上。
江彦心中一时惊骇万分,十分后悔早前故意刁难赵宝珠。若赵宝珠真与叶家如此亲近,他还不得快把这尊大佛巴结稳了?!
江彦一时异常悔恨,整个下午都在赵宝珠屋前徘徊,终于忍受不住,抬手叩了门。
赵宝珠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江彦推门进去,赵宝珠没有在桌案前,而是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正站在储放档案的一排排书架前。江彦往案上一看,果然见那叠公文还如原样般堆在那儿。
江彦心下一顿,赶忙挂起笑脸,殷勤道:“唉哟——看看我这猪脑子,大人如此繁忙,我竟然都不知道为大人分忧!大人快歇着吧,这些我来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