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宝珠晕过去的原因,放到后世有个更科学的名字,叫做低血糖。
他紧闭着眼睛,在黑暗之中感觉一只微凉的东西抵住嘴唇,糖水顺着唇缝被喂进来。赵宝珠尝到甜味,轻轻哼了一声,人还晕着,却主动仰起头吮吸勺子里的糖水。
“哎哟哎呦——”
见他像小狗崽讨食似的的样子,一只略带薄茧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脸蛋:
“哪里来的小儿郎,真是受苦咯。”
略带的女声在他耳边道。赵宝珠还晕着,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般听不清楚,似乎是有另外的人走了过来,停在了他旁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齐婶,这小子脏的很,您抱着他做什么啊?听说是外面来的流民,不知道身上带着些什么病——”
他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与鄙夷。听到这话,那有点年纪的女声骤然拔高:
“我乐意!没事干就滚一边去!”复又回过头来继续喂赵宝珠糖水,嘴里还嘟囔着:“现在日头都不好过,你们这些个坏心坏肺的,尽指着少爷养了,放到外面去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那男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悻悻地哼了两声不说话了。
赵宝珠喝了糖水,立刻便好受了不少,睫毛开始轻轻颤抖,睁开眼便见一个老妇人正满脸愁容地看着自己。
“我……”赵宝珠看见白花花的日光在自己眼前晃悠,老妇人的脸也有好几道重影:“我、我怎么了?”
他透过模糊的视野看到那老妇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赵宝珠就感到手臂上一股巨力,被人生生从老妇怀中拽了起来。
拽住他的人看了眼手下脏兮兮的布衣,很嫌弃地’啧’了一声,厉声喝到:
“站好了?”
赵宝珠本来就低血糖,被他骤然拽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眼花,哪里站得稳?那人将他软绵绵地往下滑,不得不用双手架住赵宝珠,神情骤然变得扭曲:
“又脏又臭!不知道少爷把你捡回来干什么——”
他嘴里不停地抱怨,手上粗鲁地架着赵宝珠往里拽,踢开一道门,直接将人丢了进去。
“啪!”
随着清脆的水声,赵宝珠的膝盖磕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兜头呛了口热水。他挣扎着用双手扶住浴桶,抬起头才发现他这是被丢进了一只大浴桶中。
房门外,一个着青衣的男子正用手捂着鼻子,竖着眉毛瞪着他:“把你自己好好洗干净!要是有一点脏污我要你好看!”
说罢,他’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厢房里顿时变得昏暗,赵宝珠眨了眨眼睛,神智渐渐回笼。他低头看了看,见自己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贴在身上,赶忙将那跟破布也差不了多少的布衣脱下来,扔出浴桶。片刻后,他便光溜溜地浸在了水*中。
赵宝珠感受着热水浸泡着自己的皮肤,一下子就将刚才受冻的寒气都驱散了。他在湿润的蒸汽中抬起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好舒服。
他上次洗澡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赵宝珠想道。烧水废柴火,他们小山村可轻易动不得过冬的柴火。夏天还可以在溪水里去洗,到了冬天大半个月不洗澡的都大有人在。但是爹爹疼他,知道赵宝珠喜欢干净,冬天隔日就会给他烧一小盆水来擦洗身子。
只是这一路进京赶考,没了爹爹,他真是吃了不少苦头。连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是洗澡这么奢侈的事情了!
赵宝珠抹了把脸,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感觉因为连续几天赶路的疲惫都散去了不少。为了防止自己滑入水中,赵宝珠握住浴桶的边缘,手下木头的触感非常结实,赵宝珠稀罕地拍了拍浴桶的内壁,心想做这个桶的料子都够做个猪槽的了。
京城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客栈条件都这么好。
就是店小二的态度差了点。
赵宝珠回想起刚才那个青衣男子横眉竖眼的样子,撇了撇嘴。但是想到人家好心将晕倒的他收留进来,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要是换成刚才那几家更高档的酒楼,他估计早就被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赵宝珠一边想着,还在浴桶的旁边发现了一块皂角。想起刚才店小二的话,赵宝珠将自己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搓了一遍,确认自己身上一点脏污也没有了,这才从浴桶中跨出来。
等到他湿淋淋地站在房间里,赵宝珠才猛地看到自己已经变成一团烂布的衣服,顿时有些烦恼,他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一套衣服——
但很快,赵宝珠便在浴桶旁的小木凳上发现了一套叠放整齐的皂白色衣裤。这客栈不仅条件好,服务也很到位。
赵宝珠心里的最后一点气都消失了,他吭哧吭哧地将衣服穿上,接着用布条将垂在肩上的头发束起来,这才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