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到了中段时,京里便收到了梁国公的辞官折子。说是身子不济,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病复发,担不得镇北的重任了。 崇光在后宫本就受宠,一月里皇帝到后宫十几日,一大半都是他伴驾,这下又要升了位分,难免宫人朝臣私下议论,怕是日后太子都要出自赵氏了。 “公子,宫人胡言乱语,您身子要紧,我们早些回宫吧。” 到底不比伤前了,如今畏寒许多。 三个月里,皇帝一次也没踏足过蓬山宫。虽各色补品药材是流水似的往这里送,天颜却一次也没来过,只太医说身子痊愈不必再换药之后,皇帝宣了一次侍寝。 借着内殿灯火独守床榻等天子临幸,倒有些紧张起来。 “纯如,这可是你定的规矩,怎么,轮上自个儿了又难为情了么?”他正想着其他宫侍们这样等皇帝是什么心情,便听着皇帝声音。她正饶有兴趣靠在内殿碧纱橱门边打量他,外间还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景漱瑶你要睡就睡别站在我床边上”,想来是法兰切斯卡。 她总是和旁人调笑时便鲜活许多,带着几分明丽的艳色。侧君看着,不由轻声唤道,“陛下,是臣侍扰了法兰切斯卡大人休息。” 一时间内殿只剩下天子和她的侧君。 女帝微微瞠目,过了一息才想起来,“你说禁足那回?”她嗤笑一声,一手趁人不备掐在腰里,“你怎么不想着是朕派银朱去解你的困呢。” 一时间鼻尖全是她身上女子的幽香。 “陛下……”侧君见皇帝的手要伸入中衣领子里去,下意识去阻她的动作,“臣侍……” 她笑得轻佻,一下便扯开了衣带结。一绺青丝顺着肩膀滑下来,落在侧君锁骨上,蹭得人发痒。 才刚褪了衣裳,皇帝便顿住了动作,一下起也不是,落也不是的。 太医早提过了,此番虽性命无忧,身体痊愈,究竟这伤太大太深,他又到了天命之年,不比年少时强健,瘢痕怕一生都消不去了。 “臣侍形容粗陋,败了陛下兴致,求陛下恕罪。” 天子微微叹了口气,替侧君拢上中衣,“你何罪之有。”她甚至替男人打好了衣带结,“纯如,睡吧。”她拉了被子来,也不叫人入帐伺候,自己去吹了灯。 她没叫宫人,还是愿意留他几分体面的。 到底是以色侍人,色衰爱弛。而今毁坏,只怕不远便要畏饿吐弃了。 “本宫是什么都已过了,你也在禁中这么多年,怎还不懂规矩似的,回宫后抄十遍心经,定定神再回来当差。” “见过崔侧君。”绿竹正低着头,却听见一声柔软音色。来人对着侧君躬身拱手,一袭烟紫的袍子,衣摆才至脚踝,露出里头织金底斓的裙子来。 “林少使安好。” “倒是本宫疏忽了,没想着少使年纪轻,见事却通透。”侧君微笑回道,“难怪陛下喜欢。” 一时朔风走过,呼啸着落入崔简的皮袍里,吹得人一颤。 尤其宫中流言,天子每每召幸过,林少使一早总是要人扶了出来。扶可能只是御前伺候的见着了,皇帝每每赐他步辇抬了来蓬山宫却是实实在在的,崇光见了他那眼下乌青的样子总忍不住坏了脸色,还出言讥刺了几回。 与这等讨得欢心的内宠对面,心下总要有些不痛快。 若是为了美貌……原以为皇帝不在意容色的,现在看来,大约只是不在意他的形貌罢了。 侧君是个被锉磨得没脾气的。少使盯着前头崔简的鞋面,他里头一身茄花色直身袍子,配的青布方舄,实在不是什么时兴穿法,反倒很有外头死板酸腐的文人气。 “少使嘴甜。”侧君轻声道,“跪安吧。” “郎君,您何必非要给绿竹公公求情呢。眼看着侧君就要离宫了,咱们讨好他也……” 不如说,还挺怜惜他的。 “西殿的宫人都是这么说。郎君,李常侍又不得宠,您关心他做什么,您才是正在势头上呢。” “你站好。”倒像是皇帝的声音。 一时间林少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只好假作如常,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墙根,这才垂首行礼:“参见陛下。” 虽然早听见墙边有人,倒没想到是他,皇帝钦定心思最多的那个。 “陛下赏的,自然都是好的。”他自是缓了声音,甜甜微笑道,“只是臣侍想着陛下赏赐难得,还没敢擅自做主裁了衣裳,还要陛下定夺才是。” 明明圆领袍是端方挺拔的样式,倒教他穿出几分纤弱不胜衣的情态来。 “怎么抵得过陛下钦赐呢……”少年人咯咯笑道,顺势软倒在皇帝怀里,搂上女子颈项便撒起娇来,“本就是陛下亲赏的料子,陛下再定了样式,才是臣侍的光彩呀……” 看得法兰切斯卡在后头目不转睛的。 “我算知道你喜欢林户琦哪一点了。” “还不是他……”法兰切斯卡一个猱身躲开,“你别玩我啊!”他倒活像是被恶霸污了身子的良家子,裹紧了洋服衣领,一脸惊恐地躲着皇帝。 “你每回玩了又不给我,我还得大半夜的在外头听你睡你的男宠。”横竖宫道上没旁人,他说话也开始不过心起来。 “……我要上榻。”他直白得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能总让你占便宜。” “我就是想着了,也没什么奇怪吧。” “……是啊。不对这没关系吧!” “对啊,这种躯体的享受只要是美人都……”妖精这才反应过来,“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怪……哎呀管他呢,你就说行不行。” “你要我办的我哪有没办到的。”妖精这才凑上来,腆着脸笑道,“你想怎么玩都行。” 皇帝也笑起来,看得法兰切斯卡心下发毛——谁知道皇帝又在盘算什么东西。天子从秋狩回来一直为着北方兵权忧虑,难得前头梁国公府交接好了,现下又开始操心粮草兵马调度。她不愿意赵崇光担着那点阴郁,便叫林少使来承幸。 “先说好,你得给我一回。”妖精盯着皇帝,水色的眼珠子盈盈地闪出几分光彩,“不能像林户琦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