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梨递给她一个蛋挞:“想什么呢?”何南北不答, 三口两口解决了战斗, 又冲她伸出手。杜梨看了眼被塑料盒与再生木筷堆满的垃圾桶, 无奈道:“你注意点,这两天你点了多少外卖了?”“不就是童欢么, ”杜梨在她面前坐下, “跟人家一拍两散了?这次倒是比之前的都……”被何南北凉凉的目光一瞟,她把下半句话囫囵咽下了肚。“她……”何南北停了停,好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接下来的话,“她约我今天晚上在天地一品吃饭。”天地一品?!杜梨的眼前瞬间飘过一堆各个国家的货/币符号, 羡慕嫉妒恨地道:“真是下血本了,前几天那谁,刚拿香缇影帝那个,也是在天地一品跟老婆求的婚,你一定要去啊,千万别辜负人家!就算辜负了人家的人,也别辜负人家的钱啊!”何南北轻描淡写地将唇边的零食碎擦去:“不太想去,闹心。”话虽如此,晚上七点,何南北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童欢早就坐在桌边等她,待她坐定之后,才微笑道:“好久不见。”她将黑发在脑后束了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如玉的脖颈,显得她气质卓然,如同谪仙。何南北也微笑:“是啊,好久不见了。”她的指肚不轻不重地擦过桌布边缘细腻的白色蕾丝,无意识地捏了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对方开口。服务生适时前来打破了尴尬:“两位喝点什么?”何南北眼皮一抬,正要说话,就听见童欢道:“两杯水。都开车,不能喝酒。”服务生走了之后,她问童欢:“你什么时候买的车?”童欢说:“刚刚他问我的时候。”这个有些冷幽默的回答倒是出乎何南北的意料之外,让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她的视线落到身侧的绝佳江景,漆黑的江流伴着万家灯火寂寞地奔腾,也是天地一品的卖点之一——足不出户既能俯瞰沧澜江全景,实现人与自然的大融合。虽然听上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气氛一直难捱到前菜上桌,童欢将碗碟向何南北的方向推了推:“吃吧。”何南北动了动唇,原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说太过突兀,思量一番后还是闭了嘴。美食是人类永恒的沟通桥梁,几次推碟换碗以后,桌上的气氛已经和谐了不少。菜品都是取自当季最新鲜的特色食材,处理得半点不含糊,无愧于天地一品那高昂的价格。直到饭局进行到尾声,何南北预想中的尴尬气氛也没有出现。她稍微放下心来,就在这个时候,童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要走了。”何南北下意识地问:“去哪?”“日本,东京时装周,明年的SS。”“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补充道:“恭喜。”童欢笑了,说:“我以为你会说‘早点回来’之类的话,看来是我想多了。”她说话的时候,何南北在瞧着她的脸发呆。她的眉目生得特别清晰大方,只消几眼,何南北就能摸清她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沟壑,每一块肌肉的细微走向,知道怎样才能到达自己需要的效果。笑生动,皱眉生动,叹气也生动,就连现在慢慢凑向自己也……何南北蓦地向后仰,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悠长连绵的“嘎啦”,所有人的目光都冲这里望来。她有些尴尬:“我——”童欢停下动作,神色自若:“没事。”又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她觉得自己简直是逃着出去的。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原本应该在大厅分道扬镳,童欢却一直跟她跟到地下停车场。何南北说:“跟到这儿?”童欢抬手整了整衬衣上胸针的位置,闲闲道:“请你吃了顿这么贵的饭,银/行/卡余额已经是负数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送回家呗?”有理有据,没毛病。何南北伸手一指,意思是让她自便。眼见着童欢坐上了副驾,她自己也拧身钻进了车。车钥匙插/进锁孔的前一秒,童欢扣住了她的手腕,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事跟你说。”“什么?”她的话像猝不及防,又像意料之中:“我喜欢你。”何南北的手指微不可闻地一抖,差点把车钥匙掉到地上: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没接话:“你安全带系好了没有?系好了我们就走。”童欢攥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何南北!”何南北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她的手:“你先把我放开。”“……”“我说了,”她语气重了几分:“你放开我。”童欢没放,执拗地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扯过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你听见了吗?”她的眼神炙热,烧得何南北心口一片酸麻:“他们都说我在做梦,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这么久了,只有你相信我能成功,只有你帮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上完这一个月的班,就从11辞职回家了。”“你这么好,真的,我好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何南北静静地看她许久,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手抽了出来:“你很好,对不起,但我做不到。”对方茫然了一下,话音渐渐变得低沉:“先开始撩我的明明是你,现在我动心了,你说不负责了?”“是,”何南北承认得干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现在才知道?”对方气极,“你……”没管对方那阴郁得可以挤出水的模样,何南北突然出神地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童欢被问得有点懵,照实答了:“初中的时候有过。”“男的女的?”“男的。”何南北不再说话,她觉得自己整个脑子已经乱了。思考了很久之后,她才缓缓地说:“这不是喜欢,这叫依赖。如果哪一天,你碰见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她才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车内环境昏暗,她看不清童欢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等到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几十年以后,你会因为我是个跟你一样的女人而后悔吗?”童欢的心没来由地一紧:“我……”“你会因为我和家里人闹得众叛亲离吗?”“……”“你会因为我而不在意别人对你的指指点点吗?‘童欢,你真特么是个怪胎’,这样的话,你愿意听吗?”“……”童欢没答,车内的温度不知何时高了起来,她热得有些喘不过气,解开一颗纽扣揪着衣领扇风。二人相顾无言。何南北伸手摸了摸系在后视镜上的御守,做了个决定。那是她前几年去日本求来的,被僧人加持过,说是能保人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她毫无预兆地俯身过去,温软的唇覆上对方的,准确地吻住了童欢。对方全身一僵,下意识地轻轻推了她一下,何南北却没管,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兀自加深了这个吻。没有花头,没有技巧,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亲吻;唇舌柔软,动作得体,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情。分开时,童欢低声叫她,细柔得宛如刚刚出窝的雏鸟:“何南北……”何南北抽了张餐巾纸,抹掉花了的口红,愁云惨淡地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你跟我不一样。行行好吧小年轻,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一吻,当做给她上的一堂现实课,也当做了结了自己的不死心。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期待这世界上最好的爱。对方的侧影在黑暗里愈显单薄,顿了半晌,才问她:“何南北,你为什么不跟我试试呢?或许你发现我,我遇见你,这都是命数,命中注定我们会在一起。”“命?”何南北像是听到了什么逸闻一样,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笑话。”“我扛着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机器上山下乡一点都不含糊,那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信命呢?我熬夜熬到进医院急诊室,那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信命呢?我辛辛苦苦做的选题和策划,到头来却被走后门的顶了下去,那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信命呢?”她的声音逐渐变得颤抖:“我不信命,命都是我自己拼出来的。关于你,我已经自己测出了答案,没什么好接着说的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揉了揉已经被水雾蒙住许久的眼睛,沉默地下了车,坐到了副驾上。明明现在才是十月份,怎么感觉这么冷。会再见吗?应该不会了吧。毕竟这世界那么大,想遇见,想分开,都是特别轻易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童欢,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