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八九天时间里,沈老爷的情绪都多少有一些紧张,这会儿被赵涿接到了之后,他反倒轻松了不少,斜靠在轿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的轿子,也已经进了凤阳府城,沈老爷刚伸了个懒腰,轿子就稳稳的停在了一座大宅门口,他打了个哈欠,正要开口问话,一路跟着他的蒋胜在他轿子旁边,微微低头道:“公子,总兵府到了。” “压轿。” 一个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人,正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见沈毅下了轿子之后,中年人脸上露出笑容,迈步上前,作势就要下跪。 沈老爷虽然也想看到这位赵大将军给自己磕头,但是这种情况属实不太合适,他只能上前,伸手扶住赵禄,笑着说道:“赵侯爷这是做什么?” 莫要说是沈毅,就是皇帝私下里见他,多半也是不会让他跪下的。 沈毅也看了一眼赵禄,脸上露出笑容:“承蒙侯爷厚赐,那本水师总要,让晚辈属实受益良多,这几年在东南剿倭,许多练兵的法子,都是从那本书上学来的。” “我有什么功劳?” “小沈相公既然能够学以致用,就意味着已经是小沈相公你自己的东西了,不必谢我。” 沈毅只能笑着点头,跟在这位大将军身后,一路进了这座淮河水师总兵府。 在赵禄的带领下,沈毅一路来到了这座总兵府的偏厅,酒菜早已经摆好。 而且,只有两张桌子,也就是说,这顿“接风酒”,就只有赵禄跟沈毅两个人。 “前些日子听说小沈相公进兵部做了司官,我还以为自己看错眼了。” 沈毅陪了这位大将军一杯,微笑回答道:“大将军这话不对,我虽然出了建康办外差,但是现在依旧是朝廷的文官,而且不止现在是,将来也是。” 赵大将军呵呵一笑:“恐怕小沈相公自己说了是不算的。” 沈毅端起酒杯,遥敬了赵禄一杯,一杯酒饮尽之后,他才看向赵大将军,问道:“侯爷似乎心情不错。” 赵大将军点头笑道:“见到小沈相公来了,心情自然很好。” 沈老爷提醒道:“朝廷里,有人状告淮河水师,因此朝廷派我来,巡查淮河水师。” 赵大将军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不怕小沈相公笑话,我这个人胆子小,心里又藏不住事,前些日子听说朝廷里有人诬告淮河水师之后,这些日子赵某一直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他看向沈毅,语气诚恳:“如今小沈相公来了,赵某心里着实是松了口气。” 赵大将军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小沈相公可能不知道,齐人最近动作频频,赵某怀疑是他们的人,在朝廷里作怪,意图让陛下对我淮河水师生疑,以离间计来削弱我朝军力,趁此机会南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赵禄说的都是真的,淮河水师的的确确是忠心于朝廷,忠心于陛下的优秀边军! 沈毅还没有说话,赵大将军自己低头闷了口酒,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那赵某就跟小沈相公说说淮河以北的真实情况。” “齐人最近,动作频频……” 沈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但是,从他说出“动作频频”这几个字之后,方才的所有话,都隐隐变成了两个字。 威胁沈毅这个钦差,进而威胁朝廷! 见沈毅不说话,赵禄笑了笑,开口道:“小沈相公你放心,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朝廷不再查淮河水师,也不是为了让小沈相公你有所忌惮。” 赵大将军神情郑重:“我们淮河水师,会全力配合钦差。” “不过侯爷也不用这么紧张,下官这一次奉命过来,并不是一定要查出什么才行,只是陛下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担心朝廷的屏障不稳,因此派下官前来看一看。” 赵禄提着酒壶,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沈毅的矮桌旁边,半蹲下来给沈毅倒酒,他一边倒酒,一边开口问道:“小沈相公,朝廷里的事情,赵某也听说了一些,那些人说我淮河水师冗官,吃空额,有一些地段防务空虚,内部任用私人,是不是?” 合着,那些人参他赵禄的事情,他早已经统统都知道了。“大……大概就是这些。”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沈毅笑了笑,开口道:“大将军请说。” 他看向沈毅,开口问道:“那小沈相公知不知道,你手底下这两万多个人,分散到五个州府,这其中可有人欺压百姓,可有将官暗中敛财?” 其实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沈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抗倭军初建的时候,大家都一心一意杀倭寇,这种情况可能还不明显,或者即便是有,也很快被发现处理,但是当抗倭军成为沿海都司之后,沈毅就没有办法管理到方方面面了。 只不过是多与少的区别而已。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不姓李! 见沈毅这个回答,赵大将军微微叹了口气:“我想是有的,是不是?” “而我们淮河水师,上下十万将士,至今已经六十余年。” “很多事情,管不过来。” “至于说我任用私人。” 沈毅默默吃菜,没有接话。 沈老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偶尔点点头,应付一声。 他又一杯酒下肚之后,醉眼朦胧的看着沈毅。 “说打起来,可能就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