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宰相张敬,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站了起来,看向杨敬宗,微微低头,拱手道:“杨相,您方才说了一句‘无论是非对错’,下官极不认同。” 赵侍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下官明白,诸公为君父持国,自有难处,但是即便是为国逐利,也不应当无论是非对错,沈毅这件事情,即便要处罚于他,是非二字,也应该论个清楚明白!” 虽然他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言,但是不得不说,他这番话抢占了道德高地,说的十分漂亮。 议事堂里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张敬张相站了起来。 他看向赵昌平,轻声宽慰道:“赵侍郎,杨相所作所为,都是谋国之举,你不要放在心里。” 杨敬宗本来昏昏欲睡,听到张敬这句话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那就这么办罢。” 中书省的这一次议事,并没有商议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而杨敬宗与张敬这两个宰相,之所以会同意这个做法,也是各有心思。 与其这样,不如自说自话。 他也能猜到皇帝的想法,但是作为“首相”,他也态度鲜明的不想与北齐产生太大的矛盾,干脆各自上书,让皇帝看到具体多少人是“龟派”,好给皇帝施压。 礼部官员以及赵昌平,各自离场。 众人走出中书省之后,宰相张敬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看向身前快步而行的赵侍郎,出声叫道:“昌平慢些走,等等老头子。” 他们两个是老熟人了。 张敬拍了拍赵昌平的肩膀,笑着说道:“用不着这么客气,咱们边走边说。” 张相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与礼部有关,与陛下有关,但是与昌平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昌平这些年为官一直很是谨慎,甚至当年老夫请你收个学生,你都百般推脱,如今怎么会主动掺和进来了?” 不等赵昌平回答,张敬就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有,今日你在议事堂里,当面冲撞杨老头……” 他盯着赵昌平的眼睛,沉声道:“你太心急。” 张相公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虎老雄威在,昌平啊,你要看得分明一些,如今朝堂上,块头最大的依旧是他杨老头,即便他快要退下去了,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侍郎长叹了一口气:“诸公口中的江都士子沈毅,是晚辈一位挚友的学生,昨日晚间他还到府上,与我说明了此事,在晚辈看来,这件事情里沈毅有对无错。” “十年以来,朝廷在杨相的带领下,一退再退,而大陈……已经不能再退下去了。” 他看着张敬,长叹了一口气:“张相,您今年已经年近七十,晚辈也已经五十出头了,你我闭眼之前,可能见不到山河破碎的一天,但是咱们都有后辈,你我如今身在其位,如何忍心见到神州陆沉,子孙罹难?” 两位大佬在边走边谈话,其他人自然不太敢靠近,因此此时两个人身边五丈都没有人,只要声音不是很大,就可以畅所欲言。 说到这里,张敬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张老头看向赵侍郎,缓缓说道:“从前老夫一直以为昌平你是个稳重的性子,如今看来,你也是个敢拼的人,你今天站出来冲撞杨老头……未必就是坏事。” “嗯。” 张敬再一次拍了拍赵昌平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次如果顺利,真的把杨老头从那个位置上给拉了下来,快则明年,慢则后年,昌平你一定进中书拜相。”光闪动,看向张敬:“真有那一日,老相公您一定是中书首魁。” “朝堂,终究会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他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易安是张简的字,张简是张敬的孙子。 “与简儿也相熟,那这个沈毅……” 稚嫩的帝王 第二天早上开始,各位大臣们写的小作文,就陆续送进了甘露殿里,送到了小皇帝面前。 “五个宰相,三个礼部堂官,一个户部侍郎,还有一个晋王叔。” 十个人都交齐了。 他并不知道中书省那帮人各自上书的决定。 小皇帝与高太监一起,毫无形象的坐在甘露殿里的地摊上,手里捧着这十本奏书,一本一本翻看。 除了宰相张敬,户部侍郎赵昌平,以及建康尹李睿三人为沈毅说话之外,其他七个人全部都是主张惩罚沈毅,以平息两国之间的矛盾,让两国之间不至于兴起刀兵。 进国子监并不能让一个人科考顺畅。 能开出这个条件,足见这位宰相为了朝廷的利益,已经“牺牲”了不少。 而这位宰相竟然愿意替沈毅开后门,足见“牺牲”之大。 “真是朕的忠臣良相!” 小皇帝怒不可遏:“高明!” 向来很听话的高太监,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皇帝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亲自从地上捡起那些奏书,一封封拿回了御案上,然后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最终从那七封主张惩办沈毅的奏书里,挑出了三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