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这种人,虽然在建康城里没有职位,但是他从一出生,身份地位就天然高人一等,平日里也不会没有事情可做,更不会闲着没事逛到沈毅这里来。 沈毅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因此李穆过来寻自己,自然是有事情的。 李穆看向沈毅,笑着问道:“沈公子考完院试了罢?考得结果如何?” 沈七郎面色平静,回答道:“考得尚好。” 沈毅垂手,跟在李穆身后,走进这座凉亭下面坐下,此时建康已经入春,天气变暖,春风温柔,吹拂在身上很是舒服。 沈毅一愣,低头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曾写诗,非要说写诗的话,前几天考完院试,与书院的同窗们聚了聚,喝多了之后胡乱念了两句残句。” “那恐怕就是那两句残句了。” “应该是昨天下午……” 他看向沈毅,缓缓说道:“上联是,春风又绿江南岸。” 李穆微微点头,缓缓叹了口气:“看起来果然是沈公子所写。” 沈毅微微摇头:“应当不是,江都的族谱上,我家几代人都是江都人,不过外祖一家,似乎是南渡来的。” “难得。” 沈毅有些好奇,他低声问道:“殿下,这副对联,很有可能是思念江南故乡,并没有思念北边的意思。” 世子看向沈毅,缓缓说道:“这横幅乃是四个字。” 听到这里,沈毅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多半是陈长明这个“南渡后人”太过感性,因此把沈毅念的诗了刻了联,刻了匾。挂在了自家门口。 妥妥的小富豪。 “到今天,这副对联已经慢慢在建康城里传开了。” “江都沈毅。”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两句残句的确是出自我口,但毕竟还是依依北望四字提神,不能全然说是我……”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过来确认一下而已,沈公子你这两句诗,写得很好。” 六十年前世宗南渡,大约有近百万人跟随世宗皇帝从北边来到了江南,在建康以及建康附近重新安家。 换句话说,那么多南渡家族之中,李家是最大的南渡家族。 说到这里,李穆看向沈毅,缓缓说道:“我父王这样谨慎的性格,都有了这种冲动,宫里那位皇帝陛下,要是看见了这副对联……” 沈毅坐在世子对面,低头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 朕记住了 毕竟,对于李穆或者说对于建康城里的上层人物来说,这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算他们知道了心里也不会在意,不过李穆听了沈毅的话之后,心里便生出了一些好奇,他看向沈毅,问道:“是什么齐人,如何让沈公子受气了?” 沈毅低眉道:“前些日子,陛下不是赏了我百金钱么,后来我便把这一百两金子给兑了,兑成了银子,那日在东市街闲逛的时候,看到一家铺面出让,正好我手里的钱够,就把这个铺面盘了下来,也算是在建康置业了。” “不料这些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将我的铺子砸了。” 李穆微微皱眉,他看向沈毅,开口道:“没记错的话,东市街是有巡检司驻扎的,有人闹事,巡检司不曾过问?” 李穆眉头皱的更深了。 “还是算了。” “北齐……公主……” 这位晋王世子低头想了想,然后看向沈毅,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真是北齐公主的护卫,那我们晋王府的确不好插手,这种事情太敏感,一个不好旁人还会以为我们晋王府有什么异心。” 李穆的 因为这件事对于晋王府来说,的确很敏感,晋王是宗室,而且是距离皇帝很近的宗室,这种涉及两国的事情晋王府一旦插手,旁人就会以为晋王府是不是想挑起战事,然后搞乱朝廷,窥伺神器。 最好是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那位刚刚接手朝政的小皇帝,很明显是个偏鹰派的皇帝,而且因为皇帝年纪不大,这会儿多少还有一些中二气息,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的因果,就算不会再奖赏沈毅什么,多半也会把沈毅记在心里。 而且如果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弄得满城皆知,那么北齐公主以及她身边的几个护卫,在建康的名声就会彻底烂掉,这样沈毅也算出了一些当日的气。 沈七郎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瞒世子,我原也没有想做什么,只不过当日实在是气愤难平,我在东市街被打砸的店面至今都没有收拾过,就是为了让建康百姓看一看齐人的骄横。” “何止你心中不快。” “你只受了齐人一次气,我们家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气了。” 李穆摇了摇头,扭头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大陈南渡一甲子,再没有出过一个诗道大才,如今终于出了沈公子这样的人物,小王心里也颇为欢喜。” 沈毅微微低头。 ……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皇帝陛下刚见完六部的几个大佬,处理完一些要事,好容易开完会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年轻的皇帝陛下躺在一张木制的躺椅上,一动也不想动弹。 小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再这样下去,朕迟早也会少年白头。” “我父皇难道就……” “新鲜事倒是没有,不过有一副对联,这两天名动建康。” 小皇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高明:“念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