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郎中态度倨傲。 这番话极其傲慢。 “北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有本事打下建康,早已经来打了,哪里又用得着什么借口?” 北齐入关之前,乃是游猎与游牧民族,没有汉姓,入关之后在燕都称帝,为了收拢人心,建立朝廷,大约在四十年前开始了汉化,皇族改姓为“赵”,近些年甚至开始宣扬,他们才是诸夏正朔。 比如说,胡人杀汉人,是可以以军功抵罪的。 因此,北边的赵皇帝,虽然有汉姓,但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胡人皇帝。 说着,他呵呵一笑:“我朝公主,已经随外臣一起到了建康,现在就住在礼部的会馆里,只等着贵国朝廷商议好了之后,便可以在建康大婚。” 朝堂上,小皇帝黑着脸坐在帝位上,一言不发。 就连宰相杨敬宗,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诸卿议个章程出来,明日由几位宰相进宫来,当面呈报与朕。” 等到皇帝陛下离开朝堂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敬宗杨相,才回头看了一眼百官,然后默默说道:“礼部的堂官,到中书省议事,其他都各回衙门,散了罢。” 陈国的宰相一共有五个,未必都是三省的主官,但是一般都在三省挂职,平日里有事情要商议了,都是在中书省议事。 意思是踏进这个门槛,不是宰相,也是半个宰相了。 宰相杨敬宗依旧坐在主位上,等到众人都一一落座之后,他才看了一眼在场的四位宰相以及三个礼部的堂官,缓缓说道:“怎么回事?” 杨相的声音有些愤怒:“本相几乎都要怀疑,你们礼部是不是拿了齐人的好处!” 因为北齐的使者,不一定非要出现在大朝会上,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至于皇帝陛下生气…… 但是这一次,齐人使者在大朝会上公然对皇帝无礼,并且陈国还不能真的把这个齐人使者给杀了,这就让杨相有些恼火。 裴侍郎没有办法,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对着杨敬宗拱了拱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杨相,这些齐人昨天才到的京城,到了之后就吵嚷着要面圣,下官没有办法,昨天下午已经向周尚书还有中书请示过了,周尚书和诸位宰相都点了头的,至于他们要说什么……” 杨敬宗皱眉,冷声道:“那那个公主呢?他们带了个公主进礼部会馆,你也不知道?” “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都不是。” “刚刚才查清楚,这就是去年那个北齐郡主,今年北齐皇帝给她晋了公主,又送了过来……” 北齐的皇帝,今年是四十五岁。 了不起做点手脚,让这位北齐公主生不了孩子就是。 但是现在…… 听到了裴侍郎这番话之后,即便是脾气极好的杨相国,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有人回答他。 皇帝陛下已经当了五六年皇帝了,朝臣们对于这位小皇帝的脾气很是了解,如果被皇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可能会鞭打钱谦这个使臣一顿,然后将北齐使团赶出建康。 杨相国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礼部尚书周伏。 周尚书,与杨敬宗差不多大,两个人做官的时间也几乎同样长久,资历差不太多,虽然杨敬宗是宰相,但是周尚书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因此也不怎么畏惧杨相,听到了这话之后,这位已经年迈的老尚书看向杨敬宗,微微叹了口气。 六十年未分胜负,就说明北齐国力虽然强盛一些,但是远远没有到压倒性那么绝对,再加上在北疆过苦日子的胡人入关之后,骤然好过起来,上层贵族便会飞速腐化。 北齐皇帝恐怕也深知这一点。那位赵皇帝当然会有危机感,他想要趁着小皇帝年幼,用激将的法子逼小皇帝像他父亲那样,因为一时气愤出兵北上,这样趁着北齐皇帝年富力强,再挫败一次南朝,南朝小皇帝多半就会像他爹那样,彻底偃旗息鼓,当一个“安分”皇帝了。 因此,在南朝小皇帝将要亲政的当口,北齐自然是很希望跟南朝打一仗的。 在坐的大臣们都是聪明人,听到周尚书这句话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位宰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杨敬宗,然后缓缓开口:“老尚书说得不错,齐人之所以会有这个动作,恐怕是因为上一次陛下在朝会上……言辞激烈的事情,传到了北边。” 杨相国对那场大朝会并不放在心上,他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而立之前,最难得的就是一个忍字,只是这个忍字,寻常农家少年尚且做不到,更何况陛下这种九五之尊?” 众人一阵沉默。 杨敬宗眯了眯眼睛。 “拖。” “时间长了,如果她依旧要住在建康,就让她这么住下去,十年二十年朝廷也都养得起,如果哪天她要回去了,也是她主动回去的,跟咱们没有关系。” 他看向裴元,脸上露出了一个肯定的笑容:“如果那个北齐的钱郎中闹呢?” 裴元微微低头,开口道:“下官是主管外事的礼部侍郎,他们要闹,来找下官闹就是,但是不管他如何闹,朝廷晾着她们也就是了。” 裴侍郎面色平静:“一年两年她或许待得住,又有哪个女子能禁得住十年八年的光阴?” 杨相国终于拍了拍手掌,缓缓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礼部去给北齐使团找个宅子住下,具体的花费送到户部去,老夫回头给赵昌平写个条子,让他给你们礼部批钱。” “你是陛下的老师,你说话,他应当能够听进去一些。” 说着,周尚书看向杨相国,低声道:“恐怕,相国还需要去一趟宫里,见见孙太后为好。” 说着,他看了一眼议事堂的其他人,开口道:“至于诸公,都各安己任罢。” 其他四个宰相与礼部的两个侍郎,都跟着站了起来,对着杨敬宗与周尚书拱手,接着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