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位先生被请到了书房里,陆安世与他们说了足足半个时辰话,又亲自在书院里走了一圈,跟书院里的学子们询问了一番当日的情形。 此时,冯县令正在书房里与县衙的师爷议事。 供状上,详细写明了沈毅行凶的经过,以及审讯的过程。 冯县令接过这张供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这位圆脸的县尊老爷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手里的供状,又看了看眼前的师爷,忍不住大皱眉头。 “伪造供状,是不赦的大罪,更何况我是县令……” 邓师爷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对着冯县令陪了个笑脸,低头道:“老爷,卑职都去查过了,这沈毅家里无权无势,这桩案子很快就会消弭于无形,您老人家这一次多出些力气,担一些干系,范侍郎便会记着您老人家的好,到时候您老人家高升,卑职也能沾沾您的光彩不是?” 冯县令高高抬起头,低哼道:“这件事弄到现在,本官已经担了很大的干系了,一不小心就是丢官撤职的下场,为了孝敬范侍郎,丢官撤职倒也罢了,但是要本官拿身家性命去卖好……” “本官不干。” 很显然,范家的人已经跟这位邓师爷通过气了,不然邓师爷也不会铤而走险,拿出这张伪造的供词。 “不会翻起多大浪花?” “知不知道陆山长什么人物?” 邓师爷眯了眯眼睛,微微低头:“老爷,陆夫子比范侍郎如何?” 一个是六部侍郎,一个是在野教书的先生,两个人的权势自然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坏了。” 陆安世乃是名副其实的江左大儒,也是江都府里最出名的几个人之一,更有进士功名在身上,不管是论年谊还是论资历,都是冯县令的前辈,陆安世亲自到访,他没有任何不见的理由。 冯县令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起身,看向桌子上的供状,低声道:“这个东西,尽快处理掉,不要留下来。” “本县出去,见一见陆夫子……” 县衙正堂里,冯县令满脸笑容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未踏进正堂的门,他便拱起了手,满脸笑容。 冯县令这番话说的很是客气,毕竟他是官,陆安世乃是民,无论陆安世是不是什么大儒,他都已经给足了这位陆先生的面子。 冯县令眉头跳了跳,但是脸上的笑意未减,对着陆安世微笑道:“先生有事,但问无妨。” 陆先生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 冯县令表情僵了僵,然后他看向陆安世,叹了口气。 冯禄这句话是在提醒陆安世,提醒这位江左大儒,这件事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既然已经移交了县衙,他这个山长是可以不过问的。 “好罢。” 这个时候,冯县令自然是不会说什么沈毅是凶手这种话落人话柄的。 因此,这种模棱两可的官面话,说出来是最合适的。 陆安世看了看县令冯禄,微笑道:“那县令准许老夫去大牢,看一看这个门人如何?” 冯县令看向陆安世,低声道:“为了先生考虑,冯某觉得还是不见为好。” 更重要的是,殴杀陈清的不止范东成一个人,而是四个人,这四个人当中,除了范东成之外,另外三个也都是在江都小有势力的家族。 冯县令虽然向着范家,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敬重陆安世的,他不想陆安世掺和进来,也不愿让这位夫子掺和进来。 陆先生坐在下首,对着冯县令微笑道:“老夫一生,最怕麻烦,回到江都故土,也只想安静治学教书,但是既然当了这个山长,书院里的事情多少还是要管一管的,不好辜负先师传下来的重担。” 冯县令摇头叹息,他看了陆安世,低眉道:“既然先生执意要去,冯某也不好阻拦,便只能让先生去一趟大狱了。” “多谢县尊。” 冯县令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只是,冯某就不能陪先生同去了,先生也做过官,应当知道,我等这些异地为官的地方官,有时候并不能随心所欲。” 现在的江都县衙,就有不少地方势力的眼线。 “不烦劳县尊。” 冯禄摇头。 这位县令低声道:“先生自去就是,我让人提前打招呼,不会拦你。” 冯县令苦笑一声:“先生谬赞了,身在官场,有时候不得不小心。” 就这样,陆安世离开江都县衙,朝着县大牢走去。 陆安世面色平静:“是陆某。” 这个小吏,正是之前替沈毅送信的周胜,他微微弯着身子,走在前面给陆安世带路,很快两个人进入到了县大牢之中。 陆山长微微皱眉,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依旧跟在周胜身后,朝着大牢深处走去。 陆安世点头,看向周胜,问道:“你要在这里么?”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向大牢里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开口道:“沈公子,沈公子,陆夫子来看你来了。” 而牢房里昏昏沉沉的沈毅,也被他叫醒,迷迷糊糊醒来之后,沈毅就看到一个留着长须,一身青衣的小老头站在自己面前。 沈毅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然后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强忍着背上的剧痛,对着陆安世躬身行礼:“学生,拜见山长。” “回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