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闲并没有真正的放下警惕，他始终保持着对康斯坦丁的戒备。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金属气息，但是视觉上，并没有任何的呈现，就像是在康斯坦丁的周遭遍布着一种无形的物质。 他从来没有小觑这条悍狼。甚至他觉得，康斯坦丁就在方才，气质上有了某种变化。 甚至还有一种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怪异感觉。 也就只有唐闲与康斯坦丁——或者说真康斯坦丁与普罗米修斯二人，像是两个关系极好的朋友一般在交谈。 “你所忌惮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是生物吗？它该怎么察觉到我们？我们做的事情多大才算闹大？如何才能瞒过它？或者它是如何纠错的？” 气氛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转变只是普罗米修斯与康斯坦丁之间的相互戒备，从来没有解除过。 “你们对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无所知的。它真实的面貌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 这悲观而神叨叨的话的确不太像是一个掌握着最顶尖科技的秩序者所该说出的话。 “我在这里亵渎了神明，请问神明打算什么时候杀死我？他又如何得知我做过什么？” “神当然无所不知。唐闲你以为你能够避开它的视线？事实上不管是在哪里，你的一举一动它都是知道的。只要它想知道。大多时候它还在沉睡着。我们不管对这个世界作出怎么样的事情，都很难惊醒到它，因为我们太过渺小。” “我们的渺小，神的伟大与强横，就像是尘埃与天地的对比，甚至远远超过了人类与浩劫级生物间的差距。” 他说道： 康斯坦丁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不屑，他也没有掩饰。唐闲也没有因为这一幕而感到被冒犯。 “你今天杀不了我。我从不走出神座，唐闲，我一旦走出来，自然是也有着能够走回去的自信。你的计划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句芒居然和你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了勾结。 无非不过是神需要多花一些时间重新构筑世界罢了。但这也本就是它的消遣。 不止是唐闲，便连句芒迦尼萨乌拉诺斯也都感觉到了怪异。 但话语的内容却让人觉得奇怪。这二十年来，康斯坦丁似乎一直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监察者，大家都知道他内心有着某种小算盘，但谁不是一样呢？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康斯坦丁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如此之低。 空气里再次传来康斯坦丁平淡的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 康斯坦丁看着唐闲，继续说道： 但我一直在想着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我们会被替换掉，新的秩序之子会接替我们，我们将会成为时代的弃子。 我们鄙夷着蝼蚁们的智慧，却又得不到那些连蝼蚁都能得到的东西。 唐闲摇摇头说道： 康斯坦丁知道这并非是刻意孤独的一种说法。 “是这样的，即便没有了记忆，你与普通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们也都如此，明明是最优秀的基因产物，却是活得不明不白。 而我比较特殊，我没有任何分封，我的权力便是查阅，我能够观察每一座堡垒任何位置的发生的任何事情。 这大概便是我们唯一比神所高明的地方。不对，这么说是错误的，这不是高明，这只是一种没意义的复杂。 神座里的人大多是不怎么说话的，那一年我只有六岁，我渴求能跟谁分享我发现的事情。 康斯坦丁的这句话该是很迷茫的，但他的表情里没有任何的困惑，俨然是这些年里已经得到了解答。 他可以理解康斯坦丁的这些需求。一个本该被人疼爱的年纪里，观察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可他只能独自看着外面繁华的一切，没有人可以让他去分享什么，甚至没有人可以跟他说话。 这样的生活过了多少年？他的性子有没有被扭曲成一个怪物？ 他也不在意这场战斗变成了大型的孤独患者交流会。 “是的，果然在人类世界混迹的你，对于这些情感的认知很准确，我可是过了很久才确信以及承认，这种让我急切着想要与谁交谈的低级情绪，被称之为孤独。 神座很大，空荡荡的，看起来我能够前去很多区域。 我每天都把神座的各个地方走了一遭。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我也计算过我身体成长后，步子变得更宽，但即便是那样，我绕行神座一圈的脚步应该也是四万一千九百步。 也就是说，我的脚步跨越幅度明明较之以往变得更大，可我绕行神座的步数……却变多了。” 神座的体积发生了变化？ 而康斯坦丁在六岁左右就发现了，却一直忍着直到今日才说？ “但很可惜，我当时被吓到了，恐惧这种低级情绪，让我忘记了第一时间去寻找真相。 这一天里，也许一些错误就被修正了。” 唐闲则有一种被锁定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七月七日？ 他感觉到些微的恐惧感。 所以他回到了人类世界的时候，才会跟唐飞机讲起那个关于七夕的荤段子。虽然那是公历上的七月七日。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七夕节。 他感觉到头皮发麻，整个大脑猛地一炸。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我为我短暂的恐惧而羞耻，所以很快的，我开始探索神座的各个地方。我在想神座是活着的吗？ 我想我必须去探究。所以我必须得等待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自然不是单单等待着，我也在做一些大概你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场对话明明是自己发起的，但是康斯坦丁的大多数发言，都是针对唐闲。 “看来你也在找历史真相？” 唐闲同意这句话，但内心反驳，只有单身狗才会觉得某些节日无聊。 “不过历史的真相很难寻找，人类进入这座金字塔的时候，真相与过去，就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只是鱼缸里的鱼。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在见到神之前，都是认可的。 但这里头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也是在寻找神座变化秘密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死亡的恐惧，或者说不被需求的恐惧让我们忽略了一个思考。 明明我们还有极大地利用价值，就像是带你逃走的唐问钟遥夫妇，他们在以前便是最为优秀的秩序之子之二，这二人对神座的贡献极大，他们也是过往秩序之子里天赋最高的两个人。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某种程序，他也会做出保留历史程序的选项，他远比我们想象中聪明。 若是如此，他必定会比任何人都聪明不是吗？因为人性只是复杂，但复杂不代表优越，有些是没有必要拥有的东西，比如同情，怜悯，嫉妒，愤怒，傲慢，贪婪，这些罪恶的东西其实是不需要的。 如果是这么一个存在，你认为他会浪费棋子吗？物尽其用才是机械程度工作的方式。 康斯坦丁这一次则是看着句芒。 普罗米修斯与康斯坦丁两个人，她从来不怀疑这二人的思考缜密程度。 这样的两个人，也都发现了秩序者治理金字塔的漏洞。 普罗米修斯话语里的神，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唐闲开门见山，说道： 神座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过往的秩序之子是怎么个下场？按照你之前的铺垫来看，他们应该都还存在着？” “当然，他们以永生的姿态活了下来，所以我说了，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没意义。 这就是我们眼中，天赋数据对当前需求分析的原理之一。 唐闲沉默了几秒钟后，终于明白了康斯坦丁的意思。 “是的，百分之百。哪怕是一个再怎么无趣的人，他也不可能在见到了外界的种种后，还能镇静的，数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屋子里，他会尽可能的想要去破解这座神座的秘密。 数百年来，无数秩序之子，或者说无数的监察者，其中有一部分都经历了我一样的历程。 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神座的秘密能够被发现，是因为‘神’，它想要被我们发现，每一个监察者，其实都是一样的…… 唐闲，我不知道该憎恶你，还是该感谢你。” 现场的气氛又有了变化，这一次不仅仅是唐闲，就连句芒也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唐闲一样看不见，但他的嗅觉十分的灵敏，他知道是康斯坦丁在操控着一些特殊物质。 “我还完整的保留着属于我自己的意识和思维，但我知道，在见到神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一部分选择。 任何人类，哪怕老弱病残，都可以成为最低阶的青铜审判骑士。” 唐闲不知道话锋为何忽然转到了审判骑士，但他的脑海已经隐隐的将这一切串了起来。 “白银审判骑士的要求稍微高一点，想要大量制造就很困难，因为只有天赋者，或者少数身体性能强于普通人的非天赋者才可以用来制作白银审判骑士。 顶级猎人，或者堡垒守备军里的高层？他们的知识也很丰富，活得比常人优越，自然更加畏惧死亡，想要说服他们成为黄金审判骑士的制作材料，还得让神在这个世界具备更大的影响力才行。 百夫长的真正战斗能力也十分恐怖，即便是万兽面对百夫长的围攻，现阶段已知的万兽里，除了极少数能力十分特殊的浩劫级单位，百夫长可以对付任何存在。 句芒也终于猜到了，她不确定的说道： 康斯坦丁摇头说道： 尤其是并非所有秩序之子都有资格成为这样的存在。 这是远远凌驾于百夫长这种单位之上的究极存在。也是秩序者监管世界，修正世界的最强手段。 在审判骑士之上，在神明之下，还有名为使徒的存在，作为王一样的单位活着。 大多时候王的意志都是由自己控制的。神不会对我们有所干预，给了新王足够的自由。 迦尼萨的眼睛陡然睁大，康斯坦丁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忽然变得漠然而又空洞。 同一时间，句芒骇然的发现自己周边的植物都变庞大数量的液态金属给隔绝。 又或者这是一道奇特金属打造密封的囚笼。 因为此刻的康斯坦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种危机感，甚至远远超过了唐闲面对饕餮时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到了这么两个字。 “你就是那个王？” “原本这一切不属于我，但是当年我们交换了命运，不对，也不能说是交换，至少如果七个孩子里，有一个要被欺负，那也不会是我，或许是羲和？无所谓了。我成了监察者。 我也终于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对他的反抗都是亵渎，我必将一生成为他的使徒，他的奴仆。” 唐闲没有说完，因为猛然想起康斯坦丁提到了神国。 所以被覆盖，被销毁，也许对眼前这个人来说——已经不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而是救赎。 一连串念头闪过唐闲的脑海，唐闲忽然全部明白了。 ——我警告过你的，如果将事情闹得太大，我们就会被察觉到。 康斯坦丁冷笑着说道： 你是我们当中最大的错误，测试之后，我更加确信这些人没有能力杀死你。” “句芒，迦尼萨，你们今日也得死在这里，一个也无法逃掉。神不需要摇摆不定的信徒，我也不需要。” 康斯坦丁是反抗过的，只是好奇心与孤独感让那个六岁的孩子开始探索神座。 谁会在见识了整个世界的千姿百态后，还愿意孤独的活在神座里？ 那一刻起，康斯坦丁的意志就被永远的改变了。或者说埋下了一颗种子。 康斯坦丁大概并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反抗，不唤醒体内的神性。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在宋缺公布审判骑士制作方法，在自己开始击杀秩序之子的时候，这些事件就已经失控。 有着钻石一般的璀璨瞳孔的康斯坦丁说道： 无尽的金属开始疯狂的挤压着越来越小的空间，而句芒与迦尼萨的脚下不断冒出这些黑色的奇异金属。 迦尼萨想要用自己的恐怖拳头破开周围的黑色墙壁，但一拳砸去却是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带起。 他们二人不断地腾挪着，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危险也越来越重。 康斯坦丁的战斗力就像是扩大了无数倍，他仿佛能够轻易切割一切的神明。 那些奇异的金属地刺就像是有意识的避开了他一样。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