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后半夜,未央宫中央官署接了北境八百里加急军务,轮值的正是苏彦。苏彦阅过,命长史于北阙甲第击钟传音,太尉及九卿武官全部入宣室殿论政。自己赶往椒房殿请江见月。
结果,巫溪王子拦住了他,说什么夜扰女帝,让天明再来。
苏彦将军务说了两遍,没得那王子让身,遂一把抽来禁军长刀,削掉了他一条臂膀。
江见月出来,见一院子的鲜血,巫溪王子正在地上打滚,跌跌撞撞爬来扯着她袍摆告状。
江见月抬脚将他踢开,“军务二字,听不懂?”
夜风瑟瑟,女帝拢了拢披风被苏彦扶着上了御辇。坐踏实了,她便甩开他的手,“把朕院子弄成那样,天明给朕收拾干净!”
宣室殿散会,已是晌午时分,一连三个时辰关于北境对匈奴的军事防御讨论,君臣都累的不行。尤其江见月一张脸白了好几回,中途含着参片撑了许久。
于是回来椒房殿已经昏昏欲睡,人都是苏彦抱回房的。她扯着袖子,苏彦便顺势躺了下去。
醒来时夕阳正好,西边天际大朵大朵云霞被烧得艳丽明媚。
人也恢复了精神。
江见月起身理一头长发,对着正凝神看她的人道,“去外面收拾干净。”
苏彦盯着她,不说话。
“去啊!昨夜朕便说了。”
苏彦喘出一口气,翻身朝外。
“你听到没!”江见月用脚蹭他。
“陛下不欲臣在这,直说便可。”苏彦终于吐出一句话。
江见月理发的手顿下,挑眉看他背影,小心翼翼挪过些想要观其神态。原也不用看,话音话意再明显不过了。
她掩口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这话如何说起,朕哪里不要苏大人留下了。”
苏彦又不接话。
江见月便继续道,“去,把院子打扫干净,把血都擦干净了。”
苏彦豁得翻身坐起,“陛下回来时没看见院子干净整洁吗?早有宫人打扫。何必寻这般拙劣的借口推开臣,您要传人谁还拦得了您吗?”
整整十七日。
苏彦在心中低斥。
江见月扫过他起伏不定的胸膛,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压平自己的嘴角,恨这会脂粉不在手边,若扑点在唇上能更憔悴灰败些,遂只能沉着气息道,“我没看到,回来时累晕了,可是师父抱我回来的……”话落,还有模有样喘了两口气。
果然,苏彦一下软了面色,恐她被自个吓到。他已经许久不对她提声说话了,何论这般发脾气。
“没事吧,要不要让太医令过来?”苏彦抓过她的手切脉象。
江见月摇摇头,膝行过去,伸出双手圈上他脖颈,“师父吃醋啦?”
苏彦蹙了蹙眉。
“师父昨个砍了巫溪王子一条胳膊,这巫溪要是闹起来……”
“狐媚君主,阻碍军情,如此品性,真论起臣杀了他都不为过,巫溪一个字不敢说。”
“理是这个理。”江见月拨正他总是撇去一边不与自己对视的脸,“但昨夜师父明明击钟传音了,您分明知道朕能听到的,何须旁人通传。”
“看着我!”江见月捧住他面庞,“苏大人公报私仇,认不认?”
苏彦不看她。
“苏大人口是心非,认不认?”
苏彦想要挣脱,又不敢用力。
“苏大人醋了,认不认?”
苏彦长叹了一口气,掀眸看她一眼,“认。”
江见月便上去亲他一口。
“分明是您自个让我收了他们,以后少作大度!”江见月松开他,哼了一生重新躺下去。
“中秋让你收下他们,是为国事。这四国是你统一十三州后最先称臣的,至关重要。后面还有其他部落都看着呢。另外巫溪一国距离瓦屋山甚近,阖国都靠医药为生,皇族宗室里更有许多精通药理的。”
苏彦将人抱来枕在自己膝上,挪开她的手,自己给她按揉太阳穴。北麦沙斛的药夷安带回来许多,但终究已经绝迹,便是用去一颗少一颗。
江见月仰躺在膝头,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看他,将他手抓来放在自己小腹上,摸索着虎口穴道,轻轻揉捏,“所以这半月朕传了巫溪王子,本想向他学习他们巫溪养筋活血的手法,结果那个废物,闹半日都和书上对不上去!”
“朕学得一知半解,拿他试炼了两日瞧着还行,师父觉得如何?”她手上的力道轻重有序,苏彦这会觉得很舒服。
江见月从他膝上爬起,从他手掌虎口往小臂,臂膀,肩头捏去。他原是康健的体魄,但毁容哑声的流亡岁月中,伤势愈合却没有将筋脉养护还好,一到阴雨天筋骨里总是寒凉刺痛。
“你、这些天都学这个?”苏彦反手箍住她,捞来怀中,目光挪了挪。
“师父觉得我作什?”江见月腾出一只手捏住他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我猜猜,猜猜师父肯定在想,莫生气,莫在意,皎皎是君主,这些都是寻常事,若是计较岂非鸡肠之心,犯了妒忌之过……”然后,您还是睡不着,肯定下榻抄写静心经,抄着抄着经文都成了皎皎两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