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侧车流的减少,他们一路驶进了北山,山林树木愈发苍绿茂盛,古宅错落的轮廓也渐渐显在眼前。 细小的水珠落在车窗上,汇成一股一股。 王言洲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接过那人手里的伞,独自撑在雨中。等待母亲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由下人先护送进宅,才动脚跟上她的步伐。 平时王家人几乎都住在市里,但事关传统节日,总是会默契地回到这里。 王言洲外祖前面的五代嫡系,要么在旧朝为官,要么就是跟随了新党的步伐。 比起存款,更浓厚的是底蕴。王家称得上是名门,盘根错节于中国东南方向的名门。 如今的王家叁代单传,饶是现在叁世同堂,也不过四个人,冷清,没有寻常老一辈所渴望的人丁兴旺的模样。 等母亲打完招呼,王言洲对着两位长辈颔首,“外公,父亲。” 父亲的反应略显平淡,嗯了一声,目光在儿子的脸上一扫而过。 “昨天是没有休息好,”面对长辈释放的体贴和善意,王言洲没有如先前那般答得言简意赅,他收起了自己的冷淡,又补了一句,“事有点多。” 王言洲接过展开,露出恰好能满足于老爷子虚荣心,又不至于太过夸张的惊讶表情。 王言洲说都行。 他其实不太乐意吃海鲜,吃海鲜就想到那天晚上。 王言洲盯着刚端上来的清炖九石公心想,距离陈式开提案日还有二十叁天。 韩宁在干嘛呢? 自那天开始,韩宁的车就保持着sport模式。 王言洲没有步步紧逼,但是他的话却如影随形,这次的性质完全不同,不是她捂起耳朵,避而远之就可以解决的,在截止日期之前,对方需要一个答案。 这些天,韩宁投身于连轴转的工作及社交之中,加班,约客户吃饭或是和朋友聚会都可以,她只想让自己忙起来,忙碌的时候她不会胡思乱想。 独处,会把不安、焦灼、难过一一放大,韩宁不想被负面情绪占据。于是她抓起车钥匙,冲进驾驶座,在深夜的环城高速上一圈,两圈,叁圈地绕着,破风疾行。 经过摸索尝试,她用于发泄的驾驶路线已经趋于稳定,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大脑放空完毕的时间过后,她就会乖乖降速,进入城区,然后在离高速口不远的一家快餐店大吃一碗面条,任由自己陷入到血糖上升的困倦之中。 只是今天快餐店没开门,她打着手机电筒看清拉链门上贴着的告示,老板回家过节了,中秋国庆一块过,两个礼拜后才回来。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四,团圆日的前一天,但韩宁还没回去。 这次和往日的没什么不同,仍旧是长辈适用的日常保健品,进口水果,养生酒,大牌丝巾和皮夹,一束搭配得当的鲜花以及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 –中天一轮满,秋野万里香。 言洲贺上– 隔着手机,爸爸的声音传来,疑惑。 妈妈凑过来,“花不是你订的?” “我说呢,这次送这么早。哎,你怎么给了人家咱家地址……” “噢,这样。”往常也有过这样的事,他们似乎没再存疑。 可真的是自己有出息吗?这套东西对于王言洲是洒洒水,对于韩宁是半个月的工资,对于他们来说是炫耀的资本。 这点认知让韩宁心灰意冷,更让难堪的是,她发现自己无法对父母坦白,这么多年,你们收到的礼物都是来自另一个男人。 韩宁打开手机搜了下附近开门的店,都是烧烤,划了半天屏幕才发现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叁公里,晕碳的意图变成实际的饥饿,她驱车离开。 第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那么纤薄的白影儿,在犄角旮旯里,孤零零地捧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读物。 可能是离家出走,或是被遗弃了? 腿不自觉就动了,韩宁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瞧着他的模样。 其实韩宁猜不出他的年纪,但下意识觉得这个孩子应该达不到他实际年龄所应有的茁壮。 韩宁悚然一惊。 许是韩宁停留的目光太久了,孩子眸子里的疑惑放大。 藏好自己波动的情绪,韩宁准备和这个孩子攀谈,她先是扫视了一下刊物的内容,随后用相当轻快的语气说,“哇,你在看《ar》吗?我猜里面肯定有关于世界汽车拉力锦标赛的内容!” “我们可以一起看吗?”韩宁继续努力。 将杂志推过去一点。 韩宁对这上面的东西有几分了解,同他继续交流,“2024年度的拉力锦标赛赛程公布了……我猜你是丰田车队的粉丝?” 听着他这般说法,韩宁忍俊不禁,又赶紧说,“噢?这么巧,我也是……小车迷,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韩宁。”韩宁笑开,伸出与他相握。 她心头突突的,听到小鬼头叫了声哥。 如同烟花蹿向高空,却骤然而止,本该期待绽开的地方还是茫茫的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