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不容易在背过气去之前止住了,再抬眼时,外面的蒙蒙细雨中只有裹着沉闷的黑色大衣、撑着更为沉闷的长柄黑色伞的行人来去匆匆。
她端起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对陆迦南相思成疾以至出现幻觉。
拼桌客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嘴里含着的热茶不上不下,就像无处安放的心。
还说什么愉快的下午茶时间开始了,可那张扑克脸怎么看都和愉快没有半毛钱关系。
热茶终于顺着喉咙下去了,嗓子眼还残留着些许痛痒。
“你,”她摩挲着手里花纹精美的金边茶杯,“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要是真的跟踪你,我也不至于到这个时间才出现在这儿。”陆迦南凌厉的眼神似乎在俯瞰她清澈的愚蠢,“再说了,我是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按照离家出走的戏码,现在的会面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江菀柔脑袋里尽是问号。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陆迦南脸色发白,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没有休息好,和对面眼神涣散的江菀柔半斤八两。
江菀柔看到他这副憔悴的模样,积攒了二十四小时的不满堵在心口,咽不下又发不出,反而一下子哑了声。
她和陆迦南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乍一看就是陌生且互不干扰的拼桌客人。只不过,两个人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和咖啡馆里流淌的轻快并不搭调。
显然,服务生也是这么想的。
在给陆迦南送上全拼套餐的同时,她为接受拼桌的江菀柔也送上了一壶新的红茶。
quotthis is a treat for you.quot(“免费送你的。”)她俏皮地朝江菀柔眨了眨眼。
先前点的还没来得及吃,一下子又迎来了新的,本就不大的桌面变得好像丰收的仓库。
陆迦南面前是一套三层的陶瓷餐盘,各样糕点琳琅满目。
最底下一层是切成小块的三明治。江菀柔扫了一眼,番茄、黄瓜、鸡胸肉、三文鱼和芝士,都是轻简健康的食材。
中间第二层的司康比自己刚刚点的小巧不少,蓝莓干、蔓越莓干、葡萄干和椰枣干口味的各一个。
最上面一层则是更加精致的小点心,有慕斯、马卡龙和水果塔。
陆迦南从口袋里抽出一次性湿巾,擦了擦手,先从最下面一层取了一块三明治放到江菀柔面前的空盘里。
第二层取出了蔓越莓司康,放到干净的小盘子里,从上而下垂直用刀将其劈开,一分为二。
他熟练地转了转刀,将草莓果酱和奶油分为上下两层,抹在了司康光滑的切面上。
有一说一,陆迦南的手指可真好看,特别是拿餐刀切点心的时候,江菀柔在心里自言自语。
接着,陆迦南伸手将她面前还没动过的餐盘挪到一边,将小盘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先吃吧,你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直了。”陆迦南的语气平淡得仿佛现在坐在自家餐厅里。
空气流动起来了,江菀柔就像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紧绷的身体软下来了。
暴殄天物是犯罪,秉承着绝对不和美食过不去的原则,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果酱和奶油砌得光滑又均匀的蔓越莓司康。
“这么多你吃不下吧?有哪些是你想吃的?剩下的归我。”
“想吃什么随便拿,每样尝一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陆迦南将小罐牛奶举到茶杯上方缓缓倾斜,观察纯白的鲜奶融入红茶的瞬间,茶质由透明澄澈渐变为醇厚质感的奇妙过程。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层茶点的正确食用顺序基本上是按照口味的清淡程度排列的,先从最下面的三明治开始,以爽口的蔬菜、淡芝士、火腿片和简单的切片面包开开胃。
然后是第二层的司康,个大又饱满的司康在一众甜到忧伤的西式糕点里属于口味比较清淡的类型,顶饱但不至于腻。
不过按照最为经典的英式吃法,应当像陆迦南这样同时刷上果酱和奶酪。怕甜的人可以通过奶酪冲淡果酱的甜味,怕淡的人则能在奶香中品出甜味。
等到舌头上的味蕾被积极调动起来,就是最上面一层的小糕点了。每家的主打产品不一样,往往都有自家的忠实粉丝顾客。
江菀柔不太吃三明治之类的主食,总是会把肚子留给更加精致的小点心。
“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似的。”陆迦南低头啜茶。
“你到底是来跟我和好,还是找我吵架的?”江菀柔已经将手伸向了最上层的水果塔。
“好好好,我不讲话了,你先吃。”陆迦南向她做了请的手势,“俗话说,连狗吃饭的时候都不能打扰。”
“你骂我?”江菀柔放下叉子,右手绕过餐盘,在陆迦南的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
陆迦南吃痛地微微吸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让开。从进门到现在,江菀柔总算有了一点发火的迹象,他反而安心了一些。
“俗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狗。一边吃着我的下午茶,下手还这么重?”
“我告诉你,陆迦南,”江菀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别以为用苦肉计和糖衣炮弹就能把我迷惑住。”
“我怎么就迷惑你了?”表情渐渐从陆迦南的面上恢复了。
甜点供应的能量让江菀柔的脑袋重新运转起来了。
“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她还是藏不住起初的好奇心。
“我看家里你的行李箱没了。”
“那万一我去了其他地方呢?”
“凭着我作为老公的直觉?”陆迦南歪了歪脑袋。
“认真点儿,我和你进行严肃对话呢。”她拍了拍桌面,衬着桌布只发出了闷闷的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