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我好像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那么多人受宋元?N所托为了他的情况而奔走相告,然而他是等不来亓官云的好消息了,至于王令嗣,他也很想让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没用的,宋元?N花了那么多心思,至今也不过是只有一个亓官云敢一试,然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亓官云的制药之术。
他承王令嗣的情,但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希冀。
他其实很清楚的,他不是在替宋元?N而死,而是压根就没想他能活。
他自己的情况他心如明镜,就像是身体里有一盏灯,已经开始忽明忽灭,终有一日,彻底的灯灭。
他在北境的那几年,他最喜欢夏天,因为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水摸鱼还能爬树抓蝉;到了游京的头几年,他又最喜欢冬天,因为冬天的除夕,会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年年在宫里看着皇帝一家阖家欢乐,父慈子孝,而所有的质子都渴望着能回家,跟自己的家人团聚,可他们总是在最冷的季节满怀希望,忍受比寒风还冷的失望。后来最难捱的日子就成为了冬日,他也最讨厌过冬,他很想像那些动物一样,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一睡便睡到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而如今看来,他好似是要把自己留在了这个他最不喜欢的季节了。
王令嗣最不耐听的就是他说这样丧气的话,分明是事实,却没有人爱听,吹来的风都好似化作了刀子往心口插了去。
冷风灌进他的喉咙里,跟吞了鱼刺一样刺啦的疼。
他吸着被冻得冰冷麻木的鼻子,身上的人像是座山一样把他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背负的不仅是谢文文一个人,还背负着他们最大的期望,生怕落空。
“你就骗人吧,祸害遗千年懂不懂,你这样的人,就是得长命百岁的,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他出口的话依旧不好听,阴阳怪气的,乍然一听却莫名的叫人生出一股熨帖来。
谢文文把他害成这样,对他来说,他可真是个祸害。
曾经的王令嗣许是还会计较他,怨恨他,可如今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令嗣心疼他,可怜他。
原本还忧郁的心情经过王令嗣这么一怨怼也好了点,谢文文也不再继续伤春悲秋,他用额角抵着他的脊背,感受着他身体上源源不断的热流,故作委屈,
“你骂我。”
原本的阴郁在两人心照不宣的规避下一扫而空,王令嗣脸上也带了笑。
“骂你了就咋地?你难道骂不得吗?要不是你,至于我虎落平阳吗?你瞅瞅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落水狗一样,我爹都还因为你落入了谢敬捷手里,凶多吉少了,我没有揍你就是轻的了。”
说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王令嗣便是一阵心酸。大冷天的没有个地方能叫他好好待着,以前他是左拥右簇,众星拱月,如今却只得夹起尾巴做人,还得东奔西跑,王令嗣觉得自己幸亏是年轻,要是换了他父亲那般年纪,怕是早就一口气上不来了。
凶他是真,抱怨是真,可想借此哄他也是真。
虽然口气恶劣,但他却没有真有怪罪谢文文的意思,许是一开始是怪又恨的,可后来大抵也就释然了,虽说他王令嗣不是什么好人,可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他真正的敌人是谢敬捷,而非谢文文,再者,如今都到了这般田地,谢文文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所谓的怨怪也就无法再说出口。
虽然如今他落魄了,但却是久违的拥有了一种安然。
无垠之地,只有他与谢文文的说笑声,他多么期望这一刻能永远存在,而不是转瞬即逝。
谢文文埋在他后背低声笑了几声,最后却尤为的认真说:
“我说,你别喜欢我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的微笑已经渐渐落下,他眼里清明,根本不像个病中人,也不见得是一个被王令嗣哄得晕头转向的人。
这句话像是飘落的雪花一样从天上掉了下来,无声的融入了一地的雪白里。前面的人倏然就沉默了,原本脸上挂着的释然也爬满了苦涩。他低着头、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留下了两行黑色的脚印。
谢文文不想再利用王令嗣的感情让自己得到满足,他不得不告诉他一个真相,他此生都不会与王令嗣有超过朋友之外的情谊。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也不会带有任何的目的再去从王令嗣那拿到什么,固然是,王令嗣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夺取了。
他清楚自己的内心会喜欢什么人,也明白自己能接受什么人,他的心不够大,能容纳的人也不会太多,而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王令嗣当做例外。
他说的话或许对于王令嗣来说,太过难听,但无疑是事实。
如果王令嗣对他只有恨,如果对他再坏点,他许是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或许还会把王令嗣利用的更彻底点。可,王令嗣对他太好了,他这辈子接受了太多人对他的好,他战战兢兢的接受了别人对他的好,他没办法再让自己变成一个自己都瞧不上的恶人。
他清楚王令嗣对自己的情谊,他不是瞎子,他看得见,感受得到。
王令嗣看向自己的眼里有一种熟悉的炽热,他曾经也是这样看向宋元?N的;在知晓彼此的身份后,他眼里的炽热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不敢宣之于口的隐晦,像极了他有段时间不敢面对白行云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