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敏啊谢敬敏,你可好生听听,你那亲爱的兄长说他们谢氏没有你这号人呢。”他幸灾乐祸又乐见其成的模样,最后的那个字收起的时候又好似带上了丝惋惜。
如若不是他早就确定了他的身份,他还怕是真就被此刻谢敬捷笃定的神色给糊弄过去了。
谢敬捷的否认,王令嗣的讥讽响在他耳边,谢文文倒是没有任何的伤心,不说他清楚谢敬捷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不让王令嗣有成功的牵制他的把柄,再者,他没有同谢敬捷道明过自己的身世,他又怎么可能知晓他是谁,就凭王令嗣的三言两语吗?谢敬捷是个慎重的人,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敌人说的话,凭空捏造罢了。这要是换做自己,被敌人突然抓来一个人说是自己的兄弟要他乖乖就范,换他他也是不信的。
他不承认自己,没错,他并不会怨怪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都不是承认的时机。
然而王令嗣却不高兴了,他要看的可不是这样相见不识的场面,这两兄弟装作不认识就自以为能骗过他么?呵。
他眼神轻飘飘的扫过无动于衷的谢敬敏,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叫谢敬捷知道自己的,不管是出于对谢敬捷的保护还是出于对谢敬捷的仇恨。
可谢敬捷也是真的铁石心肠,好歹人家也是为了他当了十年的质子,怎么说不认就不认了呢?要是谢敬敏没有去游京,谁知道在北境这些年会不会又是一个谢敬捷?没有人见到他吃的苦头,自然就没有人觉得他能脱颖而出,真是可悲。
如今载着他父亲的那艘船已经驶远,他也无所顾忌,趴在船舷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敬捷。他很享受被谢敬捷仰望的优势,就算是他如今背后站满了人,全是讨伐他的,可还不是要看他的眼色?不敢轻举妄动?
“世子说话可真是残忍,谢敬敏好歹是为了顶替你才背井离乡,做了十年的质子,听说质子在游京的日子可不好过。我可听说过不少关于咱们谢二公子在游京的旧事,听着我都替咱们二公子心疼呢。”
他能查出谢敬就是谢敬敏的身世,自然也能查出谢敬敏在游京的那段经历,饶是当年太子被人下毒的辛密都能叫他查出来,这些自然也不在话下。可要说他真是心疼谢敬敏那就大错特错了,无非就是想看到谢敬捷暴跳如雷的模样或者说不再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
这话说的谢文文都听不下去了。
见谢敬捷不上当就准备打感情牌?他在游京过的什么日子他最清楚不过,容得他在这边同人说那是煎熬?还心疼他?他打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王令嗣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激起谢敬捷的情绪,撕开那层伪装,他可以不认,但他要他知道谢敬敏为了他去游京受的苦,让他再难伪装他的端方!
但凡他有血有肉,但凡他不是冷漠无情之人,他都不可以忘记他们父子二人合谋装病骗谢敬敏替他入京为质送死!
他要赌的,就是这位众口称颂的世子殿下究竟是有情有义多一点还是无情无义多一点。
“世子……”
百里长洲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谢敬捷。
谢敬敏顶替他去游京,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其中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隐秘的,不然也不会叫人谣传至今都仍旧是一个不解之谜。王府的模棱两可的态度,世子对谢敬敏的愧疚,都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他深知谢敬捷因为当初质子一事耿耿于怀,王令嗣如此说,谢敬捷怕是再难伪装自己的泰然自若。
他唯恐王令嗣所言会让谢敬捷难堪。
在谢敬敏的事情上,世子总会自乱阵脚。
至于去游京做质子,谁都想象得到那日子不会好过,什么是质子,是落入皇帝手里的人质,是将来两军相见可丢可弃的棋子,在皇宫那样的吃人的地方,质子,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踩在脚底下的人,毋庸置疑的,他吃的苦是必然的。
可这份苦,分明一开始就不是谢敬敏该受的。
顶替?那分明是所有人给谢敬敏设计的圈套。
谢敬捷心中凄然,他就知晓,终有一日会面对的,分明早就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可如今听别人说出来,他才发现,他根本无力承接。
在谢敬敏走之后,他问过父母,为什么要这样选择,父母的回答说服了他,也让他从一个不知情人变成了对谢敬敏的迫害者。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过不去自己心底的那道坎,饶是这么多年过去,饶是让谢敬丰成为了他最溺爱的胞弟,也根本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空缺。
可为什么他从谢敬敏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愤恨?
许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也许是他垂着的头叫人难以看清他的神情,也许是他背后的苍穹太过湛蓝,他无法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任何的波动,他比自己还要沉着冷静,自己与他,相形见绌。
他不知道谢敬敏心中对自己究竟有没有恨,大抵是有的。但他沉默的态度好似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分明是说的他的故事,他却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他们沉沦。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好似是因为保持了太久的沉默导致有些艰涩,他神情冷漠,眼中凌厉的看着那挑拨之人。
“谢氏之事,容不得你置喙,多说无益,与其编排我谢氏你还是想想自己死后的归处吧。”
谢敬捷不是那么好被算计的人,这些年来,他见惯了杀伐争斗,勾心斗角,王令嗣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不过是抓住了能中伤谢敬捷的要害,不然也不会给与他继续站在这里口出狂言的机会。
谢敬捷足够的强大也足够的冷静自持,他可以因为王令嗣的所言心中悲恸,但绝不会让自己失去辨别分析的能力。
王令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在他看来,谢敬捷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仗着的无非是众口难调的事实,等此事被天下人皆知,他倒要看看谢氏还怎么在人前抬头做人,怕是唾沫星子都要将他们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