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名为好奇的异兽还没吃饱,打探工作不应该这么快结束。但她的希望落空了。赵红敏神情淡淡,俨然没有应话的自觉,片刻后,杨梦一也撩起眼皮盯着她。女人终于讪讪起来,有冷风穿堂而过,从屋内一路扑向她的脸,无端激起她一身鸡皮。她心底发麻生怵,哈哈干笑两声后悻悻离去。屋内重归宁静。好一会儿后,杨梦一倏然出声:“走吧。”“嗯?”赵红敏有些意外,“不看了吗?”她瞧杨梦一虽然站定后再没动,但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着四周,专注又认真,以为她会再往里走走看看。“不看了。”杨梦一的声音有些嘶哑,“没什么好看的了。”“年后再请人上门整理吧。”她声音轻柔,“到时候可能要麻烦您帮我看顾一下了。”赵红敏点头,“没事,刚好我在乌长县,你有什么事都能跟我说。”闻言,杨梦一极浅地笑笑。少顷,她用力闭了闭眼,长嘘一口气,像是将某种重量从心头拨开了。“那我们明天回去吧。”她说。这天晚上,杨梦一很早就爬上了床。赵红敏总担心她冷,从柜子深处翻出一床毛毯垫在她床上,又给她多灌了一个热水袋,塞进被窝里。杨梦一蜷在被中,隔着紧闭的房门,能听到赵老师在客厅中刻意压低着的声音,电话那头大概是萍姐。热水袋有点太烫了,她将它从怀里挪到了脚边,双脚轻轻挨着,希望能快些捂热。可其实没有罗颂在旁边,即便有暖宝宝或热水袋,她也常常是冷着脚入睡。杨梦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握在手里好一会,才抿着嘴按开了屏幕。她将手机设成静音已经两天了,就连移动网络也没怎么开,而在年三十那晚,她甚至就已经将罗颂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她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躲避,但杜银凤的事占据了她大片心力,她实在没有脑容量再去面对罗颂了。而这会点进对话框中,一长串消息如群鱼向海一般奔来,数不清的文字和表情包里,还穿插着一通又一通未被接通的语音电话。缓缓向上拉动,杨梦一很轻易地从平面的讯息中感受到罗颂的情绪跌宕,但她还是没有回复。越拉越多,越滑越上,她像是走神一样机械地划拉着屏幕。但杨梦一其实看得很仔细,只是眉头压得平平,滑动屏幕时变化的色彩在她眸中印下流转的光,而光下有晦暗的情绪被压抑着。从如今的无话可说,到很久以前,两人就着一个表情包都能嘻嘻哈哈闹半天,她的思绪跟着聊天记录往回溯,甚至能从一个简单的标点符号里忆起彼时的心情。杨梦一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干涩泛酸,压着的右臂也麻麻涨涨,却还不肯放下手机。她自虐似的往上翻看,一颗心被曾经的亲密无间扎得满是洞孔。这两日情绪复杂,情感混乱,既已如此,那不妨更混乱些吧。因为回到祁平,就要回归理智了。这个年罗颂过得不好,心里空落落的,总不安稳。杨梦一自年三十下午突兀地打来一通电话后,就再没任何消息了,罗颂发去的每一个字都去如黄鹤。她心底慌,却还不能漏到面上。罗颂再次体会到了度日如年。从年三十到大年初四,他们都跟舅舅一家人一块,跟或近或远的亲戚们一同在农家乐里聚会。罗颂笑得脸僵,心里的急躁更甚,但长辈们显然快乐得更纯粹些。钓鱼摘菜喂鸡,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少能有机会如此贴近大自然,他们乐此不疲,一边劳作着一边说起儿时的事,又惹得旁人大笑附和。到了晚上,大家吃着天然无公害的新鲜食材,结束时总喝得满面红光,好不快活。罗颂不止一次被问到有没有男朋友,她只抿嘴笑笑,说没有,而一旁的宋文丽眼睛都没抬。这样的对话若出现在饭局末尾时,就更像一场灾难了。喝多了的男人什么屁话都敢往外冒,什么女孩性格太独立强势不好找对象,甚至鼓吹大学无用论,说大学只是平白浪费了女生四年宝贵的青春时光,说一毕业,年长四岁的她在婚恋市场上可就价不如前了。罗颂几乎是用尽力气才不至于在饭桌上垮脸,为的也不是面子,而是坐在她身旁、叫人摸不透心意的爸妈。第194章 初四宋文丽和罗志远不说话, 其余女性长辈也不会反驳,有些置若罔闻,只与旁边的人聊聊笑笑, 而有些甚至会出言附和。罗颂的目光翻越桌上的残羹冷菜,落在那些笑着跟话的女人身上, 只觉得遍体生寒。就好像当她们自愿进入名为妻子的壳子中时, 随着年岁的增长, 那些不合适的余赘的部分都会被壳子缝里的边沿刮掉,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对同性的柔软。她们未必明白很多传统的说辞只是为了规训女性, 但她们清楚男人的自大, 清楚婚姻大多不幸和里头的一地鸡毛, 更清楚生育的苦,但她们依旧会乐此不疲地劝导更年轻的懵懂的女孩往牢笼里钻。她们是如此热心且迫不及待,就像是要趁着对方尚未有机会窥见华丽衣袍下的虱子,赶紧将人拉入深渊。她们仿佛被刮去了第一性别, 只单纯是某人的妻和某人的妈,再不具其他意义。而每每遇到这些时刻, 罗颂就不讲话了, 哪怕微笑也只能咬着牙掐紧手,否则一开口,淬了毒的话可能会喷射到他们喋喋不休的嘴与被酒气熏得肿胀发红的眼中了。因着这一年来的事,她对父母,还是心虚且愧疚的。那么无论如何,她也不得不在外人面前, 扮演好他们乖巧而懂事的女儿。只是满心满腹的事, 到底让她快喘不上气了。她好想抱抱杨梦一啊。罗颂归心似箭,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回程原定于大年初三, 但因为有个远房亲戚初三才携家眷姗姗来迟,大家便又多呆了一天,直至年初四午饭过后,罗颂才终于踏上回祁平的路。但好在,这回没堵车,三个小时就到家了。宋文丽晕车,一下车,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只将生鲜肉菜塞进冰箱里就匆匆回房。而罗志远精力不如从前,三个小时的车程足够让他感到疲惫,也跟着妻子进屋歇息去了。罗颂将自己的行李放回房里,又习惯性先将衣服抱到天台的洗衣机里。一通整顿后,直至近六点,罗颂才拿上钥匙出门。路过院子时,她也曾犹豫要不要开车去,这样还能更快些,但她今天连续驾驶好几个小时,也累了,便决定还是坐地铁去。初四的地铁,人渐渐多了起来,但与平日相比仍算空荡。罗颂坐着,对面是一对年轻父母,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婴孩。小孩子一身粉,大概是个女孩。她很活泼,被爸爸卡着胳肢窝扶立起来,但一双腿跟小弹簧似的,在大人腿上蹬蹬跳跳。她一边咿咿呀呀地叫唤着,笑得嘴角流涎,一边好奇地望着罗,葡萄般的眼晶亮亮一片。戴着耳机,罗颂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文件,是年后开庭的一宗案件,陈伟东让她独立负责。但她这会儿看材料,倒不是紧张或没底,只是某种抵抗心烦焦躁的方式而已。已经整整四天了,杨梦一都没有回她一个字,她只能曲折地从萍姐那探听消息,知道她人是平安的,总归是没那么担心了。但这消息又引燃另一簇煎熬之火,烧得罗颂越发难受,此时压得她眉间沉郁的重量里,有更大一部分是来源于此。小孩子不知道什么音量大小,只活泼地咿呀喊叫,这会儿车厢里也没多少人,因而那声音很轻易就传到了罗颂耳中。她抬头,撩起眼皮,瞧是个孩子,一张脸还是如常地没什么表情,但也并不因此而不喜。而年轻父母注意到了她的凝视,却以为是自己的宝宝吵到了她,眼神中流露出歉意之色。罗颂捕捉到了这点,于是笑笑,主动说了句孩子挺可爱的。年轻父母顿时松了口气,也朝她笑笑,那妈妈还戳了戳宝宝肥嘟嘟的脸蛋,逗弄地教她说“谢谢姐姐”。但罗颂只客套一笑,随后很快戴上耳机,继续低头看手机了。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她倒有些看不进去了。心下叹气,罗颂弃械投降,退出文档页面,翻开了聊天框,可满屏的绿泡泡却叫她更想叹气了。迷茫与挫败如面纱一般蒙住她的脸,罗颂低眉垂目,眸光沉沉。她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在舌尖* 纹个玛利亚,都不知道杨梦一几时才能发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