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轻笑,倒也没有戳穿她,“那你今天做什么了?”这话听起来像台阶,也打断了杨梦一绞尽脑汁的找补。她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像不负责任的坏人。但若只是纯然的坏人或许还简单些,可她其实又很想念罗颂,这会儿一颗心被扯来扯去,胸口堵得闷闷的。“嗯?”见她半天不说话,罗颂又唤了她一声,“学姐?”“哎。”杨梦一回过神来,像好学生答试卷一样,乖乖将今天发生的事挨个说了出来。大约是被窝里太过暖和,电话那头有自己的爱人,杨梦一说着说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倒也忘了不自在,语气渐渐活泼起来,吐槽完飞机餐难吃,又说起芯姐做饭好厉害,还不忘分享福记蔫坏,欺生带她绕路的事。她掰着指头一个个说下来,偶尔嘶一声细细往回翻着记忆,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罗颂是这个世界上最捧杨梦一场的听众,适宜的接话与感叹,都哄着她越说越多。她们以前常常这样,没同居时讲电话聊到发烫,住在一起后,下班后一回到家,杨梦一就会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这一天。大多是些零星小事,比如公司楼下新装的咖啡机做的东西不好喝,还有实习生今天带的发绳好可爱。无论杨梦一说些什么,罗颂总也能听得津津有味,似乎以这样的方式,在幻想中陪伴了杨梦一的一天。只是这几个月来,这样稀松寻常的温馨时刻也越来越少了。统统倒完后,杨梦一才有些羞赧地轻轻“呀”了一声,没有多思便反问:“那你呢?今天干什么了?”罗颂微微一顿,“回围村了啊。”这话一出,电话两头同时沉默,方才难得的温暖氛围一瞬间消散。半晌,杨梦一才道:“那你还好吗?”“还可以啦。”罗颂笑笑。杨梦一才不信,每回从龙西回来,都是罗颂最不可以的时候,但她唇瓣翕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不知怎的,杨梦一忽地就想起第一次来佑安时,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和罗颂打的那通电话。罗颂浑不在意地说她爸妈知道她俩住在一起的事了,还安慰她放心,可兜兜转转到了今天才发现,当时宋文丽应该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只她俩还为顺利暗度陈仓而庆幸。但那时候是真的好幸福,跟爱的人共居一室,每天睁开眼的下一刻和闭上眼的前一秒,都能见到罗颂。只要她想,就能即刻得到亲吻与拥抱,每一天都太好了,好到曾经的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杨梦一陷入回忆中,嘴上便不自觉喃喃唤了罗颂一声。罗颂不明所以,只“嗯”地一声。她的声音轻悄悄的,但依旧含着很浅的笑意,落在杨梦一耳中却腾起些宠溺的味道,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罗颂都会无条件包容一般。可她转念一想,这些年,似乎就是这样啊。见她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的人复又出声:“怎么了?”“没有,”杨梦一思绪回笼,“叫叫你而已。”“嗯。”罗颂低低笑了。那低笑像羽毛,在杨梦一的心头搔了骚,叫她眼皮一颤。“我爱你。”她垂着眼,不再抵抗,只顺着心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我也爱你,”恋人的回应伴着祁平的风声一同传入她耳中,“很爱你,最爱你。”虽然糟心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杂乱的心绪也仍堵着,但情人缱绻的低语还是抚平了杨梦一皱巴巴一整天的心。挂了电话后,她很快就睡着了。而罗颂仍站在阳台上,指间夹着的一支烟已经燃了大半,烟灰衔着火星,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她站在栏杆前,神色不明地眺望着远方,可万家灯火都没能在她瞳孔中留下光亮。阳台门是紧关着的,屋里电视机屏幕闪着红红绿绿的光。罗颂只着了一套薄薄的长款家居服,连外套也没披。冷风尖叫着往她身上撞,胡乱掀起她的衣摆,可她却毫无知觉。簌簌冬风似是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留下冷淡至极的眉眼。罗颂的浅眸中盛着一潭浑浊的暗色,如墨黑,叫人看不见底,也读不明白。烟灰缸里已经摁了一堆烟头,却仍有新的灰烬源源不断掸进。混着森然冷气往肺里扑的尼古丁,像是要将用冰刀她整个人纵向剖开。她也分明感受到了某种痛意,大脑却因此越发清明。罗颂敏锐地察觉到了杨梦一的躲避,以及藏得很深的……怯意。这些都是前几个月还没有的。罗颂专注又失神地回想它们出现的确切时间,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她有些分不清让自己慌乱无措的究竟是对恋人的担忧,还是对未来的恐惧了。“会好的”——这越发像一句灵力渐弱的咒语了。罗颂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塌了下去,仿佛累极了一般,重重阖上双眼。周日下午,秦珍羽给罗颂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那热热闹闹的嗓音就在喇叭里炸响,得亏罗颂早有预料,按下接通键的同时立刻将手机举得远远的。哪怕没开扩音,罗颂也将她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待她说完,才温吞吞地将手机贴回耳边。秦珍羽一直没听到声,有些疑惑地将手机屏幕移到眼前,确认还在通话中,“喂?喂?听得到吗?”“听到了。”罗颂将手机换到左手,右手继续抓着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所以一起跨年吗?”这点小插曲显然没有影响秦珍羽的兴致,只乐颠颠地问:“咱们仨一起去酒吧玩呗。”罗颂平淡道:“学姐去旅游了,元旦不在。”这回答直接将秦珍羽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嘴比脑快地问:“她自己一个人去的?你没去?”罗颂面无表情,“对。”秦珍羽虽然大喇喇,但也不是傻子,这会儿也猜出来了事情有点不对劲。“……”她毛毛躁躁的声音瞬间耷了下来,略微小心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昨天早上的飞机。”“那……”秦珍羽咽了口口水,“那咱俩去?”罗颂没说话,只突然生出些烦躁,右手一松,转而捏住旁边杯里茶包的标签纸,拽着茶包上上下下晃。见她不说话,秦珍羽眼珠子一转,刻意笑嘻嘻道:“懂了,你等着啊,我去报备一下。”说话,她也不等罗颂反应,啪一下收了线。罗颂蹙着眉,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撂,空出的左手撑着下巴,看那茶包在褐色的茶水里晃动。那茶包是密桃果香味的红茶,是杨梦一近期的新欢。罗颂从市场茶坊里带的那些茶叶,喝多了,她就吐着舌头抱怨说太寡淡了,再不肯喝了,余下的都友罗颂承包了。杨梦一很爱甜味道的东西,罗颂觉得多喝两口就会腻的阿萨姆,她路过便利店时若瞅见了,总要拿上一瓶。当初买回来的手冲壶套装,用了没几次,就因为咖啡的酸涩味道而被束之高阁,成了屋里的一件摆饰。可偏偏她眼大胃小,看到什么新品总想要试试,却每每都吃不完,最后只笑眯眯地装乖卖俏,将没吃完的蛋糕奶茶都推给罗颂。偶尔,她还会义正言辞地表示以前自己可没有这些坏习惯,都是罗颂给她惯出来的,所以她得负责到底。罗颂听了,哭笑不得,但她本也见不得浪费食物,便就着热茶,统统扫进肚里。忽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打断罗颂的回忆。“搞定啦。”秦珍羽嘿嘿笑,“已经跟梦一报备过了,她说可以,这下你总能来了吧。”罗颂表情微滞,倒也没生气。但她也不理解酒吧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所以迟疑着没说话,只是最终,她也还是应下了。“哦耶!”秦珍羽很快活,声音里似有小蜜蜂在上下飞舞,脆生生道:“酒吧街在我这边,你从北田过来估计要一会,那我下班后在公司等你,你到了跟我说一声,我再下楼。”罗颂没有异议。秦珍羽突然“哎呀”一声,“不对,你元旦不用回家啊?”“我第二天早上回,晚上再回市内。”罗颂松开茶包,脊背往后一靠,整个人窝在工学椅里。“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秦珍羽突发奇想,“我也好久没见你爸妈了。”罗颂一顿,友善提醒道:“嗯……我家氛围现在很怪的……你确定吗?”“嘻嘻,就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啊。”秦珍羽满不在意,“我去活络活络气氛,顺便以第三者的视角探探你爸妈。”回想起拍毕业照的时候,这位发小将各位长辈逗得眉开眼笑的样子,罗颂也有点心动,“那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