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和萍姐的电话里,罗颂透露了更多的信息。“杜银凤怎么会知道梦一在祁平?”赵红敏身上仍挂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砧板上鸡肉的油。她忘了手上握着的刀,皱着眉思考着,片刻后猛一瞪眼,“是因为我吧!”她眉宇间的忧虑混杂了自责,“肯定是因为我来这了,她才有迹可循。”萍姐站在厨房门口,正想开口,一阵极近的鞭炮声忽然炸响,音量之大,待十几秒后一切归于平静时,她俩的耳朵都有些嗡嗡的。“中间还缺了一环。”缓过来后,萍姐接着赵红敏方才的话说了下去,“把你和梦一联系在一起的那环。”“姚常伟!”赵红敏反应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这个名字。“他大概是用不知道什么方式查到了你的车票信息吧。”萍姐在脑海中一一筛滤后,找出了唯一有可能的破绽。别说,这两人七凑八凑,竟真的将真相还原了。赵红敏的情绪低落下去,愧疚像黏在发丝间的口香糖一样牢固惹人心烦,屋子里充盈到溢出的饭菜香气与屋外热闹的烟火声都无法使她轻松半分。萍姐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想起姚常伟,萍姐眼中霎时间多了抹厌烦之色。果然,早就应该直接把那畜生打残的,她皱着眉想。尽管缺了人,但大家还是想把年过得热闹些。赵红敏强行从郁结中抽离,转身继续洗菜切菜煮饭去了,甚至计划着做个什么营养菜,明天杨梦一回来好补一补。而萍姐,跟赵红敏说了声自己要下去收拾理发店后,在楼下打了个电话。“阿坤,年后再麻烦你的人帮我跑一趟吧。”“今天不去,大家都要过年的。初十以后十五以前就行。”电话里的人打包票会完成任务,萍姐这才收起手机,慢悠悠地掏出钥匙,打开扣在玻璃门把手上的U型锁,大扫除去了。她嘴角噙笑,为可以预见的未来而提前快乐。第138章 罗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柜了罗家的年夜饭向来是无比丰盛的。往年有的白切鸡、秘汁卤鹅和酿生蚝、清蒸多宝鱼, 以及一大锅发菜汤,今年全都有,为着罗颂喜欢, 还特地添了甜酸排骨。可一桌子好菜熏得满屋诱人犯罪的香气,却无法让夫妻二人高兴起来。坐在饭桌上的罗志远和宋文丽安静地吃着饭, 屋里气氛甚至有些沉闷。罗志远也试着开**络氛围, 但宋文丽总是恹恹地烦躁着, 并不怎么回话。罗志远这会儿倒是希望自己被她啐嘴笨多年,一张笨嘴能真的有些长进了, 只可惜进步是一点没有。宋文丽捧着碗, 却没有什么心思品菜, 筷子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扒着饭。她左手食指指节处包了片止血贴,是今天下午开菠萝罐头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其实罗颂不回来吃饭,这道菜本可以不做的,她和罗志远都对酸酸甜甜的菜都没什么兴趣。只有罗颂, 从孩子时候就很喜欢它。但她站在冰箱前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将冷藏柜里的一袋排骨拿了出来, 就像期待一场不会发生的奇迹——说不定女儿又能赶得上阖家吃团圆饭呢。毕竟顾念着炸物容易上火, 她平时不轻易做,这个诱惑,或许足够大到让女儿回家?甜酸排骨做起来不难,却很讲究,排骨要炸得酥脆得把握好时间,少一秒不够香, 多一秒又嫌焦。菠萝罐头是宋文丽从港城背回来的, 必须得用这款,做出的排骨酸甜劲儿才够。洗肉剁排骨、裹生粉过油锅, 她的手脚利落又干脆,看起来专心致志且胸有成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脑子里乱七八糟塞了一堆东西,细分起来其实也只有两个人的身影,除了女儿,便是小杨。想着想着便走了神,伤了手。生育会改变一个人。某些旧的并不需要的部分会被母亲毫不犹豫地抛弃,而新的部分会应着需求从骨头里破出,一瞬间便顺着血液运载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婚姻无法做到的,它只会让人假装自己忘掉了一些事。宋文丽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敏感多疑的人,直到某次不经意地提问,女儿嘴里又冒出了杨梦一的名字,她才意识到猜疑早就存在了。从突然改变的生活习惯,到每每提起同一个名字时都会不自觉轻快几分的声音,这些混在鹅卵石堆里的细小沙粒,做妈妈的都有足够的敏锐和耐心一一拣出。但也不知道是受限于成长环境而从不往那方面想,还是有意克制着思虑不往抗拒的方向走,又或者两者兼,总之,在今天之前,宋文丽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但此刻,她食不知味,碗里的米饭渐凉,却仍心事重重地往嘴里塞。“阿丽。”罗志远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面庞上,忍不住出声提醒:“饭是不是冷了?”宋文丽遨游黑海的思绪被丈夫的声音拽回,落到现实的一瞬间,她才顺着对方的话感受到口中米饭的凉意。但这冷意像是倏然出现的,仿佛前一秒仍热气腾腾,呼吸间便凉透到让人难以下咽。她咀嚼了几下,越发觉得口中冷冰冰的触感叫人厌烦,眉头也因此拧到一块。带着点发泄的意味,她毫不克制力度地将手中地饭碗搁在——或者说砸在了桌子上。清脆的一声哒咚突兀地响起,吓了罗志远一跳,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宋文丽腾一下挪远了椅子,站起身往房里走。他听到屋里抽屉被打开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而后很快消失。宋文丽出来时,身上穿着棉服,手上搭着罗志远的外套。“拿上钥匙,我们出去一趟。”她的呼吸很急促,语气是无法掩饰的烦躁。宋文丽很少会这样生硬地和家人说话,但一旦这样,便是有什么触到她底线的事情发生了。而上一回她这样肃穆,是因为他没有遵医嘱偷偷喝酒被发现了。对视片刻,罗志远也放下碗筷,披上衣服往门外走,路过玄关处,抓起了车钥匙。他几次三番想问什么,但宋文丽只照着自己手机,在他的导航软件里输了个地址,将手机递还给丈夫后,便抱着手臂,倚着门边假寐了。罗志远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年三十晚,路上少见行车,从龙西到香水,一路通畅无阻,只五十来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如果那些生鲜快递是罗志远寄出的话,他就会发现他们停车的那条路,边上的小区就是罗颂给的借住地址。小区的管理松散,门卫的存在只是聊胜于无。两人一路无阻地进入小区内,跟着宋文丽手机的导航走着。夫妻俩都沉默着,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海面,或是台风来临前美得阒然又诡异的夕阳。往常停得满满当当的小区走道几乎空了,那些常年落满灰尘和枯叶的车现在大概各自分散在全国不同的乡镇里。车主会在年假开始后,焦急且迅速地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拿着小水桶和抹布给它们清洗一番。有些人会将车子带到车行去清洗,一边嘟囔着洗车费一年比一年贵,一边畅想着这样一台车开在乡间的小路上有多长脸。这些僵尸一样的车在短暂的吸血后,装作正常车一样跟着主人回家过年,就像主人装作自己在祁平真的过得大富大贵一样。此时步伐急匆匆的两人,听不到风声里的嘲弄,只裹紧衣服,往目的地走。罗志远安静地跟在妻子后面左拐进小路里,又安静地跟在她后面爬上了四楼。他可以一直沉默下去的,如果不是宋文丽站在四楼右侧的那扇门前,片刻后又冷不丁掏出一串小钥匙,意欲开门的话。宋文丽很难说清自己站在门口时是什么心情,大衣口袋里的钥匙带着金属的锋利的冷意,又因为她的心虚而奇异地滚烫起来。捏着钥匙的手渐渐汗湿,被丈夫拽住的一瞬间,她几乎要顺从地扔掉一切,想“要不就到这吧”。这就像她小时候为着不被人笑话没胆子,硬着头皮跟玩伴一同摸小路走到那间长辈口中的鬼屋前一样。她站在破烂到看不出篱笆模样的几条枯木外,死死盯着那扇开了一半的破木门,有个声音说“进去吧证明你不是胆小鬼”,又有另一道声音说“快跑吧万一里面真的有鬼”。冷风簌簌而过,冻得宋文丽从回忆的恍惚里抽离,随后做出了和当年一样的决定。——她拨开了罗志远的手。他们揿开了墙上的开关,啪一声,光亮随之回到这间小房子里。大概是近一个礼拜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屋里的空气有些浊闷,每一次吸气都让人觉得吸入的氧气含量严重不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