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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罪人(1 / 1)

从绣坊离开时,已是薄暮冥冥。 时镜端然坐於车内,即使乘坐马车,他的坐姿也十分端正,捧着一卷书,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矮几,似在思考。 这话问的自然是尹南风。 尹家世代掌握皇陵秘密,皇陵确切的位置唯有尹家人方才知晓,然自七年前尹家叛国获罪,遭判处满门抄斩後,皇陵的秘密也随之湮灭。 想知道皇陵秘宝的下落,尹南风便是唯一的突破口,时镜不惜千里自玉京远赴这地处偏远的柳溪镇,就是打算先来会一会这最後的尹家後人。 他说着,不免想起那小娘子眼角微红,泫然yu泣的样子,外表看似柔弱温婉,实则倒是倔强。 想起尹南风倔强的神情,时镜便有些头疼,伸手r0u了r0u额角。 辅佐探查…… 「可知是何人?」 时镜愣然。 虽未曾交涉,可玉京里的官员但凡提到陆晏,皆不肯多做言语,只因传言此人冷酷无情,只认si理,但凡叫他捉到的人,便没有能走出镇抚司大狱的,就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都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因此众人见到他大抵是要避着走的。 时镜的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面se凝重,问向车前的楚禹:「什麽时候的消息?」 「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一个月前下的御令……」 玉京来此需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若是得了旨意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来此,算着时日也差不多。 「……公子?」 楚禹茫然,「回去哪?」 院中,火光跳动,将院子照得亮似白昼。 陆晏背对房门,独自站在花丛前,一言不发。 「大人。」 凛冬的寒风拂过二人衣袖,他身上的厚重官服全然不动,而她身上的素se衣裙却翻飞若蝶。 可陆晏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抱臂挑眉,「你是尹南风?」 尹南风轻轻应了一声,正直起身来,想说些什麽,冷不防陆晏扬手一挥,两个侍卫顷刻凑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陛下有令,命你开启渊谷皇陵,尹氏随我们走一趟吧。」 尹南风自是不愿随他们走,挣扎着ch0u回手,可她如何敌得过他们,镇抚司里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受过多年特训,她一介nv子在他们手中不过是砧板上的鱼r0u,任人宰割。 「你说什麽?」 尹南风忍着恐惧,站直身子,直直看向他,「大人就算要抓人,也得有根据吧?」 「既然是金口玉言,总有圣旨吧?还是,仅凭一句话定人生si,就是你们朝廷所谓的规矩?」 尹南风扯唇一笑,「怎麽,大人就这麽听不得实话,还是……」 「好好的人不做,你偏要做囚?」 「你们没有圣旨,我不可能跟你们走……」 他垂眸看着尹南风的眼睛,却描述不出她的神情。 心思辗转的一刹那,那一点诧异很快化作唇边的一抹讥诮,冰冷的剑柄直直抵在她的颈上,无声地威胁:「你一个罪人,有什麽资格与我谈条件?」 镇抚司听命皇室,自是皇权忠实的拥护者,岂能任由她出言诋毁? 院外,时镜匆匆自车内走了下来,他算到陆晏的到来,定会与尹南风起冲突,却没想到他一赶来撞见的会是这麽一幅景象。的陆晏,沉声道:「陆副使,陛下命尹姑娘随你我前去调查,你难道是想抗旨吗?」 时镜清楚,陆晏身为镇抚司副使,视皇命为圭臬,在他眼里皇命重於一切,自是不敢也不会违抗。 果然,陆晏心里也清楚这一层,抵着她的刀柄一松,收回了刀剑。 有冰冷的白点落在她的发间,不知什麽时候,墨黑的天幕又簌簌下起雪来。 她被素se的罗衣轻飘飘地包裹着,手指按在冰冷的雪地上,纤细白皙,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尹南风一连咳了几声,几yu咳出泪来,她抬起头,迎着陆晏冰冷的目光,眼中虽然有泪,眼底却藏的却是笑意。 「执迷不悟。」 而尹南风就那样嘲讽地g唇,露出无谓的神se,「你们不就是想b迫我同意吗?反正都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没了清白,那还不如将我杀了,好过我孤身一人,还得受人欺侮。」 楚禹愣住,饶是他一个外男,听得如此控诉,都不免心生愧对,反思己身,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一旁面沉如水的陆晏,暗自谴责他以权压人。 空气一瞬凝滞。 「尹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焉知没有漏网之鱼。」 「若我说有呢?」话音未落,时镜再一次扬声打断她,「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找到那个剩下的尹家人呢?」 三个字,他不会不知道这对她来说代表了什麽。 根本无法拒绝。 他上前一步,注意到她撑在雪地里的手被冻得泛红,微微倾身,朝她伸出手,「如果姑娘愿意,这笔交易,有利无害。」 尹南风抿了抿唇,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一只手,默了半晌,这才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时镜掌心微拢,隔着一段距离将她扶了起来。 他皱眉,道:「既已撞见此事,自有责查明案情,叶城主如此有心,不如随我等一同审查。」 他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时镜身後的陆晏和尹南风,眸光微动,黑甲金令,那可是镇抚司的标志。 大理寺和镇抚司的人一同出现在此,只怕是玉京那里又出了什麽乱子。 镇抚司向来只听命皇帝,此番出行必有要事,叶世仁这席话自然是说给陆晏听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询问,也是警告。 「是麽。」陆晏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w渍,朝他走了近前,「知道太多的人,命可活不长久。」 陆晏回头看了身後的尹南风一眼,随即上前站到他的另一边,在经过叶世仁身旁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霎时令他的身t僵y了一下。 叶世仁的脸上露出惶恐,乾笑了一声,「自然……自然如此。」 时镜和陆晏一间,尹南风不与他们一道,回了客栈便迳自上楼回了房间。 「尹姑娘就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两人靠得很近,陆晏垂眸,审视着被他困在门前的小娘子,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吐着信子,在她清丽的脸上游移,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动。 「今晚?」尹南风佯装无知,明知故问:「妾不知陆大人想听什麽……」 没等她说完,陆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还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想动歪脑筋,看来你是没放在心上。」 陆晏眯了眯眼,「你是在说我先入为主?」 话音未落,陆晏突然一个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板上,眸光冷冽,透着瘮人的冷,沉声道:「尹南风,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从柳溪镇到梦渡城,尹南风看着被动,受制於人,可实际上她却像蛰伏於暗处的一条蛇,逮到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伤人。 或许此事便与她脱不了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陆晏y恻恻地道:「我不是时镜,叫你三言两语诓骗,你最好不要妄想着能瞒天过海,否则……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在他眼里,她便是有罪之人。 「你舍不得……我可是最後一个尹家人了……」 陆晏咬了咬牙,看着尹南风涨红的脸,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後退一步,看着她扶着门框,轻轻喘息,眼中却只有讥诮与厌恶。 轻飘飘的几句话,看似替她着想,实际却是软禁。 「妾……谢过陆大人“好意”。」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尹南风讥讽地又笑了起来,靠在门框上,捂了捂方才被他掐住的脖颈,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几道红痕显眼地挂在那。 到时候,螳螂捕蝉,焉知谁才是活到最後的那只h雀呢? 字面上的意思,是她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一日三餐都是客栈小二给送上去的,半个时辰後再由他送下来,人影都没见着。 他叹了口气,看着对面低头认真擦拭剑刃的陆晏,问道:「你去找过尹姑娘了?」 「我知道你怀疑她,可你别忘了,尹姑娘是陛下看重的人,若此事不成,搭上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仕途了。」 在揣摩圣意上,陆晏必须承认,他们是一样的。 时镜扬唇,抬手悠然地端起茶盏,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自门外走进,唤道:「公子。」 他站在那里,面se有些古怪,像是有什麽话说,可视线又瞧向一旁的陆晏,其中忌惮之意再明显不过。 有了这一句,楚禹这才松了口气,将蒐集来的情报尽数秉道:「公子,我打听过了,红园乃是梦渡城内最大的歌舞坊,虽名歌舞,可里头戏班子、g栏、赌坊无一不全,系梦渡城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当日坠楼的nv子名叫红裳,是红园新来的舞姬,那夜本该是她第一次登台,听说有个商人对她很是欣赏,因此有传言说园主早已有意,要趁着此次登台为他们二人牵线,将红裳送予他为妾。」 楚禹倒是不以为意,道:「这很正常啊。我在家乡的时候,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不是娶正妻,自然就没那麽多规矩。」 他抿了抿唇,转问道:「你此去查看,可有发现什麽异常?」 「里里外外……?坠楼的现场是在一楼的大厅,叶世仁派这麽大阵仗搜园做什麽?」陆晏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你方才说和叶世仁一起的绫纱姑娘,又是什麽来头?」 「可知是什麽怪病?」 一丝冷风从窗下缝隙透了进来,g得角落昏h的烛火跳动,将墙上的人影扯得摇摆不定,一如人心。 「又是称病,又是搜园。」时镜目光幽深地看向陆晏,缓缓笑了一下,「陆大人,你信吗?」 「我没说是或不是。」时镜端起茶杯,凑近唇边,「陆大人若是不信,不妨亲自走一趟,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倒不是因为怕他,只是想瞧一瞧,他自知理亏的窘态罢了。 尹南风托着腮,临窗而坐,内心觉得期待的事又多了一桩。 尹南风并未急着去开门,面se冷淡,x情中的不在意,让她有余力听完那敲门声。 房中,烛光摇曳,墙上映出一道修长人影。 门外,再次传来一声:「尹姑娘在吗?」 尹南风施施然走向门口,伸手开门-- 天亮後,远处炊烟袅袅升起。 陆晏被外头的热闹吵醒,自床上坐起身子,四顾发现房内并无人在,不由得皱眉。 这几日尹南风倒是难得听话,没再出去惹事生非,乖乖待在房里……不对! 「勿念。妾与时公子一同,去去便回。」 寻常时候,陆晏自然不会相信时镜会被美se所迷,误了正事,可昨日观他口风,时镜本就屡屡回护那尹家娘子,如今又亲自带她出去…… 他想起了尹南风这几日反常的举动,再念起时镜昨夜所说,面se乍青乍白,半晌,扯了扯唇角,「好吧,时少卿……你一意孤行,我倒要看看,你口中清白无辜的小娘子,究竟能不能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啊。」 时镜带着尹南风到来时,前几日的命案似乎没有在红园掀起过大波澜,尽管尚未入夜,可里头依旧井然有序地吊嗓练舞,一切异常顺妥。 时镜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身後的尹南风。 「噢?」 耳环? 「说见怪倒是言重了。不过,红园几日前出了案子,城主大人早已下令於查清案情之前,若无要事不得入内……」绫纱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不知娘子丢失的耳环样式如何?还是妾身与几位姐妹也能帮忙留意呢?」 时镜闻言,眸se一凛,正yu开口,没想到身旁的尹南风已是先一步上前,眼角微红,一双眼眸浮上一层水雾,看着泫然yu泣,轻声道:「那耳环其实也不是什麽珍稀东西,只是……那是从前宣王所赠,自王爷薨逝後,不过是做些念想……这几日不见,妾甚是感慨,夜不能寐,这才鼓起勇气,斗胆请求时公子带妾前来红园,望能寻回王爷旧物。」 美人含泪总是惹人心疼,更何况是个柔弱的美人。 宣王素有贤名,过去在朝中颇有威望,於民间更是深获ai戴,人称“大庆贤王”,因此就算他早已薨逝多年,百姓们对他也多敬重。 绫纱心头一颤,对上尹南风蒙上一层水气的眼眸,倏地闪过的一点锋芒,面纱下的脸se微变,思绪转了几层,方换了张脸,道:「既是如此,妾身也不好夺人所好了。只不过,还得请娘子一人随我来,内里几个姐妹都在,不好见外男,需有劳时少卿在此等待了。」 绫纱得了时镜点头,行了一礼,转向尹南风,「娘子,请吧。」 白日里的红园没有外客,除了堂上练习的姑娘们,几个姑娘还未睡醒,便显得格外空荡,绫纱带着尹南风往里走,说是帮她一起找,可实际却是暗中观察她。 眼前的尹南风显然别有所图,可另外一边的情形却也令她不得不上心,绫纱犹豫了半晌,还是一咬牙,转身快步随着那碧衣少nv而去。 尹南风抬头望着舞台上方的横梁,当时那舞姬从天而降,身上缚的绸缎便是系於此处,中途绸缎无端断开,令得舞姬坠落,血溅的方向也不应该是落在她站的位置。 尹南风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她转头往四下里张望一圈,果然在附近只有身後这一间厢房。 尹南风动作一顿,很快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如常笑道:「绫纱娘子。」 尹南风不动声se地自袖中掏出一枚珍珠耳环,g起唇角,呈到了绫纱面前,「找到了,多亏了绫纱娘子。」 眼看窗外的红园慢慢远去如一点,终至消失在街角一隅,车内端坐着不发一语的时镜适才率先开口问:「结果如何?」 昨夜,时镜夜访尹南风,和她说了自己与陆晏对红园一事的猜测,并向她询问当日红园案发时的情景。 他以为她会因为陆晏此前之举,而多有防备,甚至连她如何拒绝并冷言斥之都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尹南风听完,竟然告诉自己她亦发现了古怪,并主动提出愿意替他走一遭。 时镜衡量许久,终是与她协议,以她落了东西在园中为由,让他陪尹南风回去红园一趟,伺机找寻线索。 尹南风抬眼去瞧他面上凝重之se,想来这事对他很重要,她g了g唇,朝他露出一点笑意,「红园确实有问题。」 「妾藉寻找耳环之时,随绫纱娘子在园内巡过一遍,其中有个姑娘来过,向绫纱娘子说了什麽,看上去很是慌张,该是出了什麽要事,让她顾不上妾,很快便走了。」 尹南风见他皱眉沉思,神情专注,不觉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细长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转过一圈又一圈,盯着他的目光犹如一张细密的丝网,密密麻麻,yu将之网罗其中。 「妾知道呀。所以妾才愿意为公子走一遭,暗中查访。」 「自然是有的。当时绫纱娘子离开後,妾寻机上楼,按着当夜妾站的位置,果然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厢房。」 「就在舞台上方,三楼楼梯旁左侧,只有一间上锁的厢房。」 「没有。」尹南风摇头,「妾本yu进去查看,可还没来得及,绫纱娘子便来了。」 「无妨。既已有了位置,也算定了目标,不算毫无所获。」 尹南风轻声驳了他的话,侧过头支着腮,望向车窗外如水流逝的景se,有风透过窗棂,拂过她乌黑的墨发,在她脸上撒下金h的光影,宛如虚幻。 时镜闻言,心下一沉,他偏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街市喧闹,随着马车辘辘驶过,所有红尘喧嚣彷佛成了浮光掠影,一瞬而过,快得令人什麽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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