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极宫和兴庆宫的中书门下,如今可以称之为旧址,那么右相府就是新址了。
像盖嘉运这样的封疆大吏返京,理应参加每日常朝,但是很可惜,常朝都快废了。
右相府的每日议事,已经代替了朝会。
李林甫非常成功的将李适之赶了出去,如今的后者已经不会再来平康坊,御史台的事务,负责奏报决议的,是刚刚刚从外面返回的御史中丞张利贞,也就是亲手处决了盖嘉运三个亲信刺史的那位。
盖嘉运不死,他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张利贞眼下在偃月堂,便是如坐针毡,对于堂内的议事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着,盖嘉运会怎么收拾他。
这与刚开始的计划有出入啊?
我尼玛人都杀了,正主没事,这不是坑我吗?
盖嘉运待会就会来这里,所以张利贞眼下无比紧张。
兴庆宫,中书门下。
牛仙客这个左相,眼下跟个摆设差不多,实际上开元朝至今,只要是两个宰相搭班子,必然是一个强势一个弱势。
至于哪个强势哪个弱势,看官职就能明白,起初牛仙客回到中枢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希望凭借自己的才能,在中枢大干一场,早年亲自主持的和籴之法,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但是李林甫太过强势了,偏偏他又是李林甫举荐的,如果不顺从,人家都能换了他。
他现在很少去右相府议事,因为兴庆宫的中书门下总是需要留个人坐镇,于是牛仙客被李林甫以这个借口,排除在了核心圈外。
眼下大小政令的出台,他甚至都不知道。
盖嘉运今天就在这里,本意是想邀请牛仙客一起去右相府,但是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能说服对方。
“中书门下不能没有人盯着,何况我还得顾着点门下省和兵部,实在抽不开身去平康坊,瀚海候自己可以去嘛,”
牛仙客在故人面前,也是要面子的,不想直说自己现在跟个吉祥物差不多,只能推脱事务繁重,走不开。
人这辈子最在乎的脸面,基本都在亲朋好友身上,外人怎么看,其实大多数时候不会放在心上,但亲友觉得他混的不好,他会觉得很丢人。
盖嘉运其实也心知肚明,他对自己这个老朋友是了解的,对方从一个边疆胥史出身,一步一步混到现在,不是有大智慧大城府,是达不到的。
但是眼下很明显,他消沉了,不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位指点江山,意气轩昂的牛仙客了。
“好吧,既然说不动你,我待会自己去一趟,”盖嘉运叹息道:
“我这几天一直在整理进奏院的档案,发现了一些端倪,河西很多发往长安的奏疏公文,都没有备档,说明有人将其扣下了,我们河西与圣人之间,有人在从中作梗啊,凡下通于上,其制有六:奏抄、奏弹、露布、议、表、状,这些可都是你来审署申覆,交情一场,今后你帮我多盯着点进奏院,但有奏表,我也会让人先呈送门下省,交到你手里。”
盖嘉运这次回来,既然圣人已经宽赦,有心放他一马,那么接下来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将河西与圣人之间的联系重新建立起来。
只靠一个杨国忠是不行的,吃过大亏,自然要多方准备。
牛仙客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多加留意。”
答应肯定是需要答应,这是脸面问题,至于能不能办到,牛仙客自己也说不准,因为他很清楚,是谁在针对盖嘉运。
虽然咱们相交一场,但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插手啊。
他的出身,不能算差,鹑觚牛氏,算上他,历史上也是出过三个宰相的,但是牛仙客是小宗,祖上一直都是小官,所以他一直被人所瞧不起,即使已经是宰相了。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很多,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能不掺和的事情,是肯定不想再掺和了。
心里抱着对老友的一丝愧疚,牛仙客亲自将盖嘉运送出门下省。
“见了右相客气一点,能不计较的,就不要再计较了,我的话,希望贤弟能听的入耳,”牛仙客见左右无人,小声道:
“裴、严都低头了,你有什么不能低头的。”
盖嘉运叹息一声,望向远处高深的城墙,只觉这里围城重重,远不如河西天高海阔,自在无拘束。
“兄放心,你也多保重,”盖嘉运朝着牛仙客拱了拱手,就这么走下台阶。
牛仙客望着老友的离去的背影,曾经在西北的那些美好时光,仿若一幅画卷在他脑海中一闪即没。
老了我们都老了
西北出猛将,而盖嘉运先后担任三大防区一把手,门生故客何其之多。
但是朝廷历来都有惯例,不会让你在一个地方任职太久,所以西北官员将来的任职方向,多在内地。
只要盖嘉运还在,那么这些被迁官的西北官员,自然都会比较吃得开,混的最好的,就是被张利贞嘎了的那三位刺史。
刺史啊,地级市一把手了,再往上就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
盖嘉运心中的怒火,已经在来时的路上,被李琩给浇灭了。
原因很简单,你是想死三个,还是死一片。
很好选的。
所以进入偃月堂之后的盖嘉运,带着一副亲善的笑脸,在李林甫的一一引荐下,与堂内的诸多官员热情的打招呼。
这里很多人,他真的不认识,这里已经不是中书门下了,是李林甫的一言堂。
轮到张利贞的时候,盖嘉运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诚挚道:
“是本帅没有将他们调教好,贪赃枉法,为祸一方,不只是给盖某人丢脸,更是愧对圣恩,张中丞做了本帅最想做的事情,本帅要谢谢你啊。”
别啊,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话,我反过来谢谢你还不行?张利贞赶忙笑道:
“巡查地方,纠正得失,澄清吏治,是御史台的职责,我也只是做好了分内之事而已。”
一旁的李林甫微微一笑,拉着盖嘉运就走:
“好了好了,老夫给你介绍这位,想来你是听说过的,苗元辅,眼下刚刚出任吏部侍郎。”
“久仰久仰,”盖嘉运拱手道:
“宦海迁徙虽不曾谋面,但盖某心向往之,今后自要多多亲近。”
苗元辅就是苗晋卿,从兵部员外郎迁任吏部侍郎,顶替的是达奚珣,达奚珣已经去了太原,接替了裴宽的太原尹,这是升官了。
因为曾在兵部任职,所以盖嘉运还是知道这个人的,但确实没有见过面。
等到苗晋卿客气一番后,李林甫笑道:
“瀚海侯这次回长安,少不了要参加一场喜宴了,元辅的女儿,后日便会出嫁,届时你随老夫同往道贺。”
“自然自然,”盖嘉运笑道:
“沾沾喜气的事情,盖某自然不会错过,不知是哪家的儿郎有如此福气?”
李林甫笑道:“河东侯嫡长子,张延赏是也。”
盖嘉运一愣,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人家男方有福气,这是上嫁。
河东侯,就是宋璟罢相之后,接替宰相位置的张嘉贞,历史上对其人的评价是:吏事强明,善于敷奏、强躁自用,颇为时论所讥。
张嘉贞的第一个搭档,是源乾曜,第二个,就是张说了。
那时候还是张嘉贞为主,张说为辅,两个性格强势的人撞在一起,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他们俩也是开了宰相互殴的先例。
而且还是李隆基设的宴,两人当着皇帝的面,对喷加互殴,最后被源乾曜和前朔方节度使王晙给扯开了。
正因为两张有矛盾,张嘉贞又死的早,所以他的儿子,一直在被张说的两个儿子打压。
张延赏恰好就在李琩的左卫勋一府任职,所以李琩举荐给了李林甫,希望安排一下,李林甫与张说的两个儿子本来就是对头,也乐得帮忙,直接调任张延赏大理寺评事,就在大理卿张均的眼皮子底下工作。
这不是纯恶心人嘛。
李琩之所以要用这个人,是因为张延赏,加上他爹张嘉贞,还有儿子张弘靖,三个人在历史上都是宰相,被称为国朝已来,祖孙三代为相,惟此一家。
这个人在历史上,跟李晟是死对头。
盖嘉运就坐在裴耀卿的下手,两人交头接耳,不停的小声议论着。
单看表面,似乎两人关系很不错,实际上,彼此都有弄死对方的心思。
但是盖嘉运现在肯定是底虚了,自己这边担任行政要职的三个刺史都完蛋的,而裴耀卿这边,牛逼人一大堆。
正面刚,没有嬴的可能,只能慢慢等待时机。
裴耀卿的性格,只要是敌人,是必须要置于死地的,盖嘉运一介武夫,也是讲究有仇必报。
所以两人之间,不存在和解的可能,对线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历来藩镇当中的风气,其实都比较低俗。
满口脏话就不说了,尤其喜欢议论女人。
李琩从那样的地方回来,生理上的需求自然比较饥渴,这不怪他,换你你也饥渴。
虽然盖嘉运在凉州给李琩安排过侍寝的女人,但是李琩没敢碰,因为李晟提醒过他,在河西陇右,漂亮女人都被人睡过,没有处的。
可惜了,很多异域风情,李琩有心尝试,但最后还是把持住了。
所以回到家的这几天,他几乎一直在跟韦妮儿羞羞,然后再换云娘,他只会跟只被自己一个人睡过的女人睡觉。
安全第一。
“我不在的时候,这里没什么事情吧?”李琩回答金吾卫之后,第一时间召开会议询问近况。
郭子琇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