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万仞,只行一步....何其旷远的气象。” 平阳公主不禁感叹。 她从没怀疑过亲弟刘彻的才华,自小就是,刘彻学什么都是最快,还都是最好,景帝时常感叹此子的才能, 太子虽立,刘彻依然是景帝心中优先级最高的存在,不然,无论刘彻生母王娡和舅氏田蚡如何机关算尽,也不会把太子拉下台。 储君定立的唯一标准,只有皇帝的取舍,围绕储君的任何博弈,都是要增加或减少某位皇子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景帝不点头,就没有刘彻继位之时。 “确实不错。”卫子夫不吝赞词。“此句在两个境界,一为始,二为止,他确实有常人难及之才。” “哈哈哈哈,妹妹,连你都夸奖了,那定是极好的。” 平阳公主笑道,又在心中暗惊, “彘儿与子夫真是登对,俱是人中龙凤,天赋异禀,才华远胜于常人。” 平阳公主心中有此一惊,是惊于卫子夫的学习能力。她与小弟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室出身,有良好的教育条件,而卫子夫呢?出身优伶,说句不好听的,最开始大字都不识几个,系统地读书学习是她嫁给刘彻之后。 若是能背出几句诗词,引用几句论注,平阳公主倒不会如此惊讶,可卫子夫能看出刘彻此句的两个境界,便是说明卫子夫不是死读书,恐怕做了皇后、乃至太后,卫子夫都没停下过学习。 想到这,平阳公主有些汗颜。 她平日只相夫教子,读书?有年头没碰了! 卫家三弟卫登不解,虎头虎脑望向平阳公主, “阿母,始是何意?止又是何意?登儿不解。” 平阳公主耐心解答,“止的境界太深,非要你读够了书之后才能与你讲懂,现在和你说你也听不懂,反倒会让你以后读书时徒增烦恼。” “阿母,那您给登儿讲讲始是何意吧!” 见小儿子如此好学,平阳公主颇为开心,“始,就是开始,高山万仞,你可想成做不成的事,你看课业那么多,不知何时才能写完,你要如何?” “....课业太多,我就不想写了,阿母,我明白了,高山就是课业!课业越多,高山就越高。” “能想到这步,开始的意思,你就知晓了。” 卫登咬住手指,长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卫青,卫子夫满脸慈爱的望着卫登,卫登圆眼一亮, “阿母,姑母,登儿懂了,始便是无论课业再多,高山再高,都要走出第一步!” “对喽。”平阳公主点头赞许。 “其实登儿也早想过,要是光用想的,课业就会越来越多,可是,抬笔开始写后,就没那么多了,而是越来越少,第一步才最重要!” 见儿子如此可爱,平阳公主忍不住拉过儿子,在脸蛋上狠亲了一口, 卫登对卫子夫行礼, “姑母,登儿一定多读书,等到登儿懂了,还要向您请教止是何意。” 卫子夫笑道:“姑母等着。” 对家中小辈卫子夫生不起严厉之心,要知道,对待卫青和霍去病,卫子夫治家极严,动辄便是家法伺候。与李广对家人宽厚不同,卫府更讲规矩分明,在家中与朝中无异, 用卫子夫的原话来说,“只有在家中以礼严打,出门才不会犯错。”卫子夫最怕的就是家人出门犯错。 可,年纪渐长,对后辈却没那么严了。 “还有熊儿的呢!” 平阳公主忽然想起,她们本就是要看熊儿的,自要留到压轴,先拿起刘彻,却没成想能写到如此好,望向卫子夫,平阳公主调笑道, “若熊儿写得不如彘儿,如何?是不是要把刘彘儿的挂在学宫大门处?” “自然是没有此道理,无论如何,都应是熊儿所书挂在学宫前...”卫子夫对儿子有信心,可刘彻又写得太好,想了想,卫子夫继续道,“说不准,高山万仞,就是熊儿写的呢。” 闻言,平阳公主愣住,反应过来,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你是要气死刘彘儿!” 卫登眨眨眼看向阿母,又看向姑母,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听得阿母笑了,他跟着傻乐。等到平阳公主笑罢,拿起熊儿的简牍, “熊儿总是出乎意料,未必此番写得就不如彘儿。” 卫登跟着说道:“表兄最厉害了!常常听大哥和二哥提起他,大哥已经那么厉害了,比大哥还厉害的表兄只会更厉害!” 卫登小小年纪,就被大哥卫伉成天洗脑,他从小便知道,当皇帝的表兄是天下第一厉害! “登儿说得对。” “你先看,还是我先看?” 卫子夫道:“姐姐,麻烦你先念了。” “好。” 打开简牍,平阳公主随意将视线落在简牍上,美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重,良久无言,就连卫登都看出了阿母的不对劲,又不敢张口打扰,只跟着屏住呼吸,把小脸憋得通红。 卫子夫疑惑,熊儿到底写了多少,竟让姐姐看这么久,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良久,平阳公主眼露异色,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向卫子夫的腹部,再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姐姐?” 平阳公主:“你自己看看吧,我算是知道,何以彘儿能写出境界如此之高的诗句了。” 卫子夫被说得一头雾水, 接过,读过,喃喃念出声,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惊艳和骄傲从卫子夫的眼中满溢出,不自觉的挺直后背,有儿如此,想不骄傲都难! 若刘彻一句“高山万仞,只行一步”的境界尚可言说,刘据这句“事事关心”就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平阳公主在心中计算, 刘彻和卫子夫,我与仲卿, 我和刘彻是同母姐弟,若论才智,也没差太多吧,仲卿与子夫又是姐弟,都是刘家和卫家的血脉,子夫是如何生养的? 我和刘彻差得太多? 还是仲卿和子夫差得太多? 罢了,不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名目。 平阳公主:“妹妹,如何?此前的担忧都不作数了吧,我都能想到,彘儿看到此句是怎样的表情,也逼得他写出了一句不错的。哈哈哈,这对父子,可真是,真是有趣。” 卫子夫轻抚儿子写过的字, “刘彻所写也足够挂在学宫内了,熊儿所写,挂于正门我没什么异议,姐姐,你看呢?” “我更没异议了。”平阳公主,“我就去找人把熊儿的诗句裱起。” 见卫子夫没应,平阳公主愣了下,抓起卫子夫的手, “妹妹,姐姐晓得了,不仅要找最厉害的画匠,还要找最厉害的工匠,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就算经过了千万年风吹雨打,也教此句崭新如初! 等到后人看到,一眼就能见到是熊儿写的字!” 听到这话,卫子夫总算是笑了, “如此就最好了。” ......... “陛下。” 杜延年入宫行礼。 “苏建将军之义子,苏和,已被押入京内。” 此犯人太过不同,让廷尉杜延年都要亲自入宫面圣禀告,不仅与陛下看重的苏武有关,更是牵扯到了前朝苏建将军的大案。 苏建一案时,杜延年还小,却也对此案印象深刻,又说是败仗,又说是叛变,无论哪个罪名,苏建都承担不起,最后还是以败仗的罪名判处,自己命肯定留不住,却比叛变要强,最起码留住了家人的。 想不到,此案另有隐情,竟也有要被翻案的一天! “带来吧。” 正常一个小小叛党是没资格见刘据的,但刘据对此人也是好奇, “是。” 卫伉和李陵一左一右,将瘌痢头苏和按进来,如两匹随时要扑向猎物的饿狼,只要苏和稍有异动,危及到陛下的生命,他们便会立刻出手,让苏和身首异处。 苏和半疯半癫,尚不知自己被押到了皇帝面前,嘴里只嘟囔着, “赢不了,赢不了....汉人哪里赢得过胡人?将军,义父,我是救你啊....” 闻言,卫、李二人脸上厌恶剧增,二人都是将门虎子,父辈俱是在胡汉战场上立过功的英雄, 赢不了?!胡说! 就算退一万步讲! 赢不了就不打了吗?! 敌人也是血肉之躯,我们杀他们,他们也怕! 再一想到,苏建将军被这种小人陷害,让好兄弟苏武落得如此境地,卫伉和李陵更恨,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杜延年喝问, “天子面前,还要装疯卖傻?!” 苏和被李蔡一句话破了道心,他总觉得汉人赢不了胡人,哪怕汉人大胜后,依然在麻痹自己,游走于边境之间,李蔡彻底撕掉了他的遮羞布, 你不是说汉人赢不了吗?现在怎么赢了! 刘据俯视着此人,眼中同样闪过厌恶, 便宜老爹主张与胡人开战时,直到战争完全胜利前,都还有人主张以“和”为好。被胡人吓破胆子的人很多而且占大多数,但,像苏和这般,自己怕也就算了,眼看着汉人要赢,还要搞事,非要让汉人输不可,打输之后,还要说一句“看吧,我就说打不赢”, 恶心! 因这等小人而死,刘据为苏建将军不值! “天子,还有天子吗?你们非要和胡人开战!胡人都把长安打穿了! 我就说吧,惹了胡人还想有好日子?胡人要什么,给他们什么就是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苦一苦边境百姓,与我们何干?” 杜延年在旁听着,心中暗道, “此人已无药可救,哪怕汉人赢了,他也装作看不见,只活在自己所想之中,实在令人作呕,龌蹉至极。” 苏和停住,眼睛瞪得巨大,嘴角涎出口水,李陵见他状态有异,俯身用鹰爪将其狠狠扣住,卫伉也不遑多让,一脚踩在苏和身上。几乎是同时,苏和猛地向前蹿出,若不是卫、李二人护卫有功,苏和就扑到刘据身上了! “畜牲!” 卫伉少有地怒喝!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和不顾双手被反拧着,双眼赤红,拼命挣扎, “义父!您怎就不听我的!打不过啊!你是白白送掉兄弟们的性命!” “是!将士们都是如此想的!” “要如何?要如何...要不我们叛了吧!” “唔!义父,您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兄弟们的性命,为了您能活着!” “孩儿从来没为过自己啊!!!” “都是为了您啊!!!!!”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将掖月殿震得死寂,苏和泣涕横流,仰视着刘据, “义父,您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武考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忠君,爱国,自有别人来做, 边境又何以非您不可?您若是不守边境,大汉就亡了? 此事都是白费工夫。” 说着,苏和怔住,死如死灰, “义父,如此,孩儿就退下了。” 杜延年惊在那儿,因苏和的表情正发生着剧烈变化, 痛苦,绝望,紧接着脸上所有的筋肉都活动起来,挤出一个残忍的表情,头上的癞痢,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你是单于的人?” “回去告诉你们单于,苏武要沿着阴山北上行军,就在大坎口堵着他,必定将汉人一网打尽。” 刘据开口, “你是想要富,还是想要贵?投降了单于,就有荣华富贵了。” 苏和仰头望着刘据,眼神却空洞,不知透过时间,看向了哪里。刘据的话,似穿过了十几年,这么久,才钻进苏和的耳中,苏和迷茫的表情,紧接着被悲痛代替,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趴在地上,嘶声哭嚎, “义父!义父啊!您为何就不听孩儿的?!您死了,孩儿还能去哪?!孩儿只要你活着啊!” 接着,就像死人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着这一切,杜延年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 “义父,义父...” 刘据转过身,负手漠然,声音如九幽冰冷, “让张贺把他弄清醒,等他清醒后,送到苏建将军墓前杀了。”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家父汉武帝!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