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赶紧转开话题，问他怎么从东海又回来了。 明曜脚步一顿，抬头望向冥沧。 “这么多年，没想过在出去吗？”明曜问。 或许……眼前的冥沧并非原本就处于这个世界，而是也在这个世界中，逐渐失去记忆了。 北冥广袤，两人走了许久，冥沧才终于将她带到一处洞口，两人甫一步入其中，眼前黑暗便被瞬间驱散。 而那些透明冰岩制成的锁链中却有浅金和墨色交织的神光，像是阴阳两极，对立却又融合，一路纠缠着照亮了漆黑的山洞。 冥沧原本脚步轻快地走在她身前，却不知何时，身后的小姑娘开始奔跑起来。她越过锁链一路朝洞内而去，银发被洞穴中的寒流冲得散开，像是一捧四散的蒲公英。 声音在山洞回荡，山洞深处，被锁链束缚的那个疯子，却闻声忽而睁开眼，那双墨色的眸微微眯起、上移。 她站在他身下，错愕地仰头与他对视，她的衣袖裙摆因跑动而简单地叠起，小臂上的伤痕已经不太明显。 明曜呼吸急促，努力平复而不能，她似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答案，然而更大的谜团却也在此刻露出冰山一角。 涅槃与神悔 他望着她的眸底似含着极深的纠缠, 仿佛这一眼已包含浓重的情愫，明曜看到他的神情，只觉得浑身的血霎时沸腾又凉透,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喉中竟发不出一个字。 “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怎么能这样讲话？”冥沧从洞口慢悠悠地踱来, “你不是想找人陪你讲话吗？眼下又来一个，不好吗？” 冥沧莫名其妙：“老弟啊，是这人自己说他年纪比我小的。” “冥沧！”明曜只听云咎突然喝道, “你带她离开！” 云咎眉间一抽, 目光落到明曜腰际的匕首，墨色的瞳孔瞬间泛上一层恶念，不过转瞬间, 便又被他死死压下, 他忍得眼尾通红，手指紧紧拽住一旁的锁链, 怒道：“滚！” 云咎垂头闷哼一声，稍稍平复了一点，却没有理睬她，而是又一次望着冥沧开口：“冥沧！不管你想不想得起来……她是你妹妹，你现在立刻带着她离开北冥！我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 “冥沧？”明曜被他周围的魔息惊住，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他的记忆似乎开始恢复了。 “走！！！！”云咎怒然的声音自那片白光之中传来，明曜心中突地一跳，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 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在他耳畔大喊：“你也想起来了……你一定也想起什么了对吗？你不是天道，不是执法神……你是云咎！你是你自己！” 不需要深想，一道清晰的逻辑便在明曜脑海中铺开。 北冥可以压制神明的一部分力量，在没有神谕之力的加持下进入北冥，并以玄冰锁链困锁自己，不仅可以压制云咎自身的力量，同样也可以压制天道的力量。 明曜双眼通红地望着云咎，伸手替他一点点拭去额角泌出的冷汗，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心疼得几乎不知该说什么。 明曜握住匕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死。而且，我信你不会伤我。” 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云咎整个在锁链上剧烈颤抖起来，明曜面容惨白，忙不迭地点头：“我记住，我都记住了……” 云咎侧头看向她手中的匕首，双拳紧握，全身血脉怒张却又自身的另一种力量压制着。 忽然笑开，以很缓的声音道：“你知道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云咎倾身，用汗湿的脸颊轻轻贴了贴明曜的额头，他墨色的长发垂散，整个人漂亮得像是一尊半碎的白瓷，轻轻一碰就要化作飞灰似的。 明曜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全身一颤。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太迟了，那些被天道吞噬的神祇不可能再回来，她必须回到更早之前，才能真正完成云咎告诉她的事。 也就是，要么让云咎再一次灭世；要么，她趁云咎虚弱之际，杀掉这个世界的“天道化身”。 明曜眼睫一颤。 可他确实，从未用这种仿佛已经低到尘埃里的语气，恳求过她。 云咎静静望着她：“抱歉。”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云咎唇齿间的神血顷刻灼痛了她的舌尖，明曜疼得哭起来，泪水又和血水混合，是更加苦涩的味道。 或许是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云咎并没有拒绝她，可是换气的瞬间，明曜却抬手推开了云咎。 然后，明曜也朝云咎笑了笑：“抱歉。” 明曜歪了歪头，倏然化为一道莹蓝色的光影消失在山洞外。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这是他记忆复苏之后唯一一次，与天道达成了短暂的一致——阻止她。不管明曜想做什么……阻止她！ 海水停滞，万物俱亮。 有光从洞口照进来，像海边的篝火，像碧空的初阳，像贝母的光泽，像无数金色与蓝色的具象。 云咎双眼淌血，低头望着洞外那一柄沾血的匕首，颤抖着俯下身去，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也不敢捡起。 神明在那碎散的火花中，拼凑出爱人的轮廓。 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恨不得生撕了即将涅槃的明曜，另一个恨不得生撕了眼睁睁看着爱人自毁的自己。 那暗色原是如此不起眼的一个点，却像是散不开的墨，瞬间染黑了大片的白色。 “诸般过错，愿生生世世堕神入狱，自囚混沌，永不为神。”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和轻松。 那时候，微雨落在被天雷疾追，落荒而逃的蓝鸟身上。彼时的她，一如今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