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被云咎一箭穿心,被神火化为飞灰的绝望散去后。若她仍存在于那个被天道毁灭的世界里,她一定有可能涅槃并继承煜初全部的力量。 明曜一步步踩着云咎走过的山道向前,垂着头,默默地想:这个世界正常来讲,并不会那么快结束……或许我能……背着云咎偷偷尝试一下。 明曜瞬间停下脚步,她攥起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云咎的问题。 “所以,莫生无望之念。” 那种依依无言的样子,却莫名使云咎的心脏空落落地坠了下去。他上前握住明曜的手腕,拉着她一路走回神殿,结界在二人身后一层层铺开,天罗地网,像是无处不在的浓雾。 衣袖如流水般自明曜掌心滑落,她并没有挽留,仿佛只是不小心触到了那一角布料。 宫门那头,明曜在案前缓缓坐下,等了片刻,才从身后抽出一根尖长带刺的枝条。她抬起手臂,露出一段光洁的皮肤,深深吸气,将那枝条上的尖刺抵上了小臂。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稳,然而利刺划破皮肤所带来的刺痛,还是令她后背都泌出了冷汗。 那枝上最长的尖刺也仅有半寸,若只是在臂上刺个字倒还算顺手,可要是想靠这小刺自伤涅槃,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明曜沉了一口气,将那树枝压在桌下,试图借力将其折断,她手腕伤口不深,但依旧疼得不好使劲,因此颇费了些功夫。 “你……”明曜坐直身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将手藏于后背,小小喊了声,“云咎。” 他皱着眉,看着明曜的眼神,简直像是看着一道无解的难题。 云咎移开目光,平静道:“我已命人备水洗漱,今夜起我宿你处。” “不许反对,”云咎看着她怔然而无措的神情,心情稍稍好了些,他抬手摸了摸明曜的头,低声道,“不做什么,只是想陪陪你。” 明曜闻言,知道自己这次是没法拒绝了,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牙,勉强道:“我不需要神侍服侍沐浴。” 明曜干巴巴地道:“我……也不需要太多人候着……我自己可以。” “我不太习惯……”明曜强忍着触碰伤口的冲动,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小声嘟囔道,“洗个澡又不会跑。” 明曜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没去握,倒是自顾自地下了床。 没有神侍隔着屏风侍候,虽然时间用得久了一些,但明曜也勉强算是完成了洗漱沐浴,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手臂上的伤痕。 明曜盯着他的前额,琥珀色的眼眸微动,俯身上榻,鬼使神差地坐在云咎身旁,将他那几缕湿发拨开了些。 “你……怎么了?”他拉住明曜的手,涩意和欣喜在心中控制不住地翻涌,“你从前,并不曾这样看过我。” 明曜一怔,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中,自己曾是如何与云咎相处的,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却总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曜眨了眨眼,自认为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是、是吗?” 明曜失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云咎拉着她手臂抬至眼下——原本如瓷如玉的腕下,几道未曾结痂的伤痕,断断续续,惊心触目。 云咎盯着明曜小臂上的那个血印子, 明曜盯着云咎的眼睛。 明曜怔怔望着云咎, 想起素晖跟她说的那些话。 这也就意味着, 眼前的云咎, 和原世界的云咎确实是同一个人……但也的确不尽相同。 云咎望着明曜手臂上的那个名字,心中如掀惊涛骇浪,可话到唇边, 却只问:“为什么?” 唯一的方法,就是像素晖那样, 在 在用刺破皮肤之前, 明曜曾想过无数个能够透露一星半点线索的词语,但抬手的瞬间, 脑海里仅剩的词,便只剩云咎的名字。 明曜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在某次穿梭中忘记了一切,真的将云咎当做了殊途陌路的执法神,那这个伤痕的存在,便至少能让她找到某个探索的方向。 云咎放下她的手,整个人活像被天雷劈过似的,动作僵硬,神情也带着说不出的怔然。 事到如今,一切或许说开了更好,明曜扯下衣袖,朝云咎笑了笑,两个人挨在榻上,像是随意谈天的好友。 此情此景,好似有点过于荒诞了,明曜强压着上扬的嘴角,云咎也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这个话题:“在你那个世界……你在我和北冥之间,选了谁?” 她望向这个世界的云咎,眉眼俱弯:“在我的那个世界中,你和北冥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你我一起选择了北冥。” 他的意识逐渐空白,口中却仍不受控地继续与明曜对话:“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魔族被赦免了?你是怎么做的?” 云咎皱起眉,魂魄的灼烫感更加强烈,他起身下榻,冷然望着明曜:“荒唐至极。” 云咎定住,足下像是生出了根,他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大火中叫嚣着“多跟她说说话”“她说的才是对的”,可不过须臾,那毁天灭地般的烈焰便瞬间吞噬了那些声音。 明曜瞳孔一缩,几乎从云咎的眼眸中看到天道难以名状的影子,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脑海中再次回荡开素晖的那句“在玄霜境中,他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 云咎看着身前的少女缩在榻旁,凝着陌生而警惕的目光打量自己,心中酸涩,想要安抚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伏下来。 云咎嗅到其上鲜血的气息,眸光一凝,握着那枝条,轻轻抵住明曜的下巴。 明曜死死凝着云咎的双眸,眼睁睁看着他指尖燃起神火,将木枝烧得一干二净。他转身就走,那背影极孤凉、极森冷,与云咎惯常的气质大相径庭。 寝宫大门轰然大开,云咎的背影乍然消散。明曜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僵在榻上,身体全然无法动弹! 外界的光阴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明曜心脏不堪重负地一阵绞痛——她又能动了,可第一反应,竟是先张口呕出了一口血! 明曜勉强走到门口,扶着门框朝屋外一望——春山依旧,庭前花树,却已枯败。 明曜睁大了双眼,挪着身子朝宫外走去,入眼的山林总体算是苍翠,可绿树之中,也有枯朽之木。 明曜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腹内脏器又是几阵绞痛。 莫非是因为……她对云咎喊出了那句有关于天道的话,打乱了玄霜境世界的秩序,才使这个世界的时间推移到了这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