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神明并非武神，神力并不十分高强，却一生与山川土地为伴——文沁听说过，云咎在最初几年，为了使西崇山繁育生灵，曾多次向他们求教写信……或许是因此才得以交好。 “孩子，我们给你争取两息的时间，去做你们年轻人想做的事情吧。”其中一位草原神如此道。 文沁目眦欲裂，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我怎么行？我是来找帮手的……随便哪一位都比我行啊……你们做什么这样换我？你们自己先走啊！” 而此刻升至半空的予终于忍不住，朝文沁挥了挥手，大喊道：“四、三、二……” “一……跑啊！！！” 与此同时，玄霜镜轰然而下，彻底将整座西崇山主峰吞没！ 一息，她眼前忽暗忽明，竟然出现在群山背面！文沁竭力而逃，冲向结界之外！ 回首望去，那座占地极广的长春山脉，千年繁茂的执法神神域，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眼前，化为一团虚无的白光。 天道神谕又一次下达，文沁躲在山林之中，望着漫天神符，心神大颤。 是从上古至今，千万年来，几百位陨落神明的神力！ 文沁在那些符号的后半段，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那是刚刚消失在西崇山神域中的所有神祇！ 玄霜境, 容天道三千世界。 她伸手按住隐隐胀痛的头，含糊地问：“什么早课？你是谁？” “……万妖戏？太子？殿下？”明曜一头雾水地被一众侍女簇拥着梳洗装扮, 华服银饰不要钱地往她身上堆，不过须臾，她便被那一头华冠压得喘不上气来。 “唉呀, 殿下您太夸张了。”少女笑眯眯地替她紧了紧束腰，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明曜, 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接过一面铜镜递到明曜面前, 带着一众侍女夸张地赞美道：“哦, 老天！殿下真是闭月羞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和云咎一道被吸入玄霜镜了吗？ 明曜回想起最后一刹，被蛇尾缠上腰身的触感,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殿下虽然花容月貌, 但今日先别再看着自己出神了。”少女收回铜镜，推着明曜走出寝殿一边走一边劝慰，“知道殿下最不耐这种干坐着的大宴，可毕竟是十年一度的万妖戏啊！三十二城五阶以上妖族齐聚帝都，此等盛况……唉，殿下至少前三日忍耐一下，不能让谁挑出错来。” “人？什么人？”少女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妖族怎么会有人呢？” 期间她勉强搞懂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此刻乃是妖族的小公主。 明曜听不太懂妖族的早课，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头，好在授课先生见怪不怪，对这唯一的学生十分放纵，甚至上到一半还替她盖了条毯子。 明曜一个激灵，差点没从牛背上摔下去，她紧紧攥着妖兽背后的毛发，身下却传来尖叫：“殿下！松手！我没几根头发了！” 明曜立刻松手道歉，伏在牛背上一路旁若无人地冲出了道道宫门，最后直接朝天飞去，“唰”地便将身后的皇城远远甩开！ 明曜面色惊恐地扒拉着飞牛，被这不符常理的一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妖族占地广袤，三十二城相对分散，却如群星将帝都簇拥在中心。这两日万妖戏开，众妖从八方赶来，将帝都的愉戏台围得水泄不通。 明曜被狂牛驮着从天而降，在人群的尖叫声中重重落地。群妖惊恐地朝她举头望来，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可等狂牛周身烟尘散去，众妖“哦”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干起了自己的事。 明曜：…… 还没等明曜回过神，一巨大的人影却行至她身旁，那男子太过高大，将天光都尽数遮挡，明曜循声望去，瞳孔震颤，惊呼道：“冥沧？！” 若非容貌相同，明曜简直无法将他与印象里那个只会穿一身黑的兄长联系在一起。 “好啦，你们别再吵吵嚷嚷的了。跟没长大似的。”首座传来轻柔的女声，却见一位温柔漂亮的年轻女子含笑望来，她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朝朝，这里坐。” 明曜迟疑了一刹，乖乖走过去，在那女人身旁坐下。她温柔地摸了摸明曜的脸颊，低声嘱咐身旁的侍女给她换上奶茶，然后才转过脸，怜爱地看着她：“小孩子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娘亲像你这么大，也时常赖床的。” 她的母亲……是这个样子吗？ 她缓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眼……心脏却猛然一沉。 侍女此刻已给她上了奶茶，明曜失魂落魄地灌了一大口，却被那甜腻腥气的味道熏得差点反出来。 却在此时，台下锣鼓齐鸣，万兽欢嚎，掌声和器乐之声共响。身旁的妖族帝后纷纷鼓掌，右侧的冥沧掷盏大笑：“好！开戏了！” 遂拿起酒壶，自高台上洒酒而下！佳酿倾落，如水溅油锅，刹那又点燃了一阵沸腾的狂欢。 她起身凭栏下望，见冥沧墨色的长发如蛇影随风狂舞，广袖外袍在他的舞动下褪落，露出青年坚实漂亮的身体，其上绘彩斑斓，红绿金蓝的颜色构成了一幅极炫目、极野性的巨蛇兽纹！ 不多时，聚在冥沧近处的众妖将他轰闹着抬起、上抛，又稳稳接住。青年全身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朝明曜大笑着眨了眨眼：“小妹！好看么！” 众妖见她展颜，俱是一愣，接着更加汹涌地欢舞起来。 “娘亲……娘亲。”明曜侧过脸与妖后对视，心绪被柔情和欢畅交叠着一浪浪推高——要是是真的就好了。 可下一刻，耳畔的欢笑声骤然被更刺耳的尖叫声淹没！ 群妖抬眼朝尖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城池之外，神火连天，三十二城被金红色的燎天之火瞬间化为灰烬，那死亡的毁灭力顷刻便至，而与之一道的，却是九天之上，凌空而立的执法神。 云咎？怎么是…… 在帝后的惊呼声中，明曜提起裙摆冲上高台两侧的塔楼——妖族冠饰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扯掉发冠，却愕然发现那窒息感并没有消失——她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塔。 她站在高台上，是蚂蚁中爬得最高的那一只。 某个瞬间，他似乎对上她的视线，也似乎没有。 至此，妖族三十二城陷落，全族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