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木案几上摆着三块拳头大的狗头金,烛火映得金块表面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 周宽世用镊子夹起其中一块,在恭亲王贴身太监李福全的注视下,轻轻放进紫檀匣子。 "这匣子装的是湖南八百里洞庭的水气。" 周宽世指尖抚过匣面雕刻的云龙纹,"听说王爷近来总犯咳疾?" 李福全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上月军机处议政,恭亲王为江南战事连咳半刻钟的事,连太后跟前梳头嬷嬷都不知晓。 "周军门说笑了。",太监的嗓音像蒙着层油纸。 周宽世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舆图,羊皮纸边缘还沾着矿洞里的碎金砂:" 沅陵金矿的矿脉走向,正应了《撼龙经》里'金星落垣'的吉相。 下官打算在矿场东南角建座真武庙,就缺方丈斗的镇山石......" 当夜子时,十二辆包铁马车碾过北京石板路,车辙里嵌着的金粉,在月光下时隐时现。 冬夜的北京城,寒风如刀。恭亲王府后门处,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这扇不起眼的黑漆门前。 车帘掀开,湖南提督周宽世踏着仆从的背下了马车,他裹紧貂裘大氅,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大人请随我来。"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李福全低声说道,手中的灯笼只照亮脚前三尺之地。 周宽世点点头,身后两名亲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步履沉重地跟在后面。 穿过几重院落,灯笼的光映出院墙上斑驳的积雪。 周宽世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羊皮纸,平江万古金山的契约,烫得他指尖发疼。 三进院落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透出微弱光亮。 李福全在门前停下,轻叩三声。"王爷,人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周宽世整了整顶戴,独自推门而入。 屋内炭火正旺,恭亲王奕?身着便服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 烛光下,他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深刻。 "下官周宽世,叩见王爷。"周宽世撩袍跪地,额头触地。 "免礼。"恭亲王抬了抬手,"这么晚了,周大人有何要事?" 周宽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的册子,双手奉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王爷笑纳。" 恭亲王接过,随手翻开,眼神微微一凝。 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五千两,另有珠宝古玩若干。 他合上册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周大人这是何意?" "王爷明鉴。",周宽世这才直起身子,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下官此次进京,特备薄礼,以表忠心。 湘军将士能有今日,全赖朝廷恩典,王爷提携。" 恭亲王将册子放在茶几上,玉扳指与红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大人言重了。湘军平定长毛之乱,功在社稷,朝廷自有公论。" 屋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周宽世知道,表面的客套话已经说完,该进入正题了。 他轻咳一声:"王爷,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哦?"恭亲王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周宽世从袖中取出那张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平江万古金山的契约,年产黄金约三千两。下官愿将此山暗股五成,献与王爷。" 茶盏停在半空,恭亲王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周宽世脸上。 烛光下,那张契约上的朱红官印格外刺眼。 "周大人,"恭亲王放下茶盏,声音低沉,"你可知私相授受矿山,是何罪名?" 冷汗顺着周宽世的背脊滑下,但他面上不显:"回王爷,此乃下官祖产,合法合规。只因路途遥远,管理不便,故想请王爷派人协理。"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声,恭亲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缓慢而规律。 周宽世知道,这是王爷思考时的习惯。 "周大人,"良久,恭亲王终于开口,"你今日来,不只是为了献金献矿吧?" 周宽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王爷明察秋毫。下官斗胆,想请王爷在朝中为我湖南湘军美言几句。近来有人弹劾湘军跋扈,克扣军饷,实乃诬陷。" 恭亲王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周大人,朝廷自有公断。若湘军清白,何惧人言?" "王爷,"周宽世压低声音,"乱世用重典,湘军为保境安民,确有非常之举。但若因此获罪,恐寒了将士之心。如今南有长毛余孽,北有洋人虎视,朝廷需要湘军这把利剑啊。" 烛火摇曳,墙上两人的影子忽大忽小。恭亲王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周宽世:"你可知太后近来对湘军颇有微词?" 周宽世心头一紧:"下官略有耳闻。正因如此,才特来求见王爷。王爷在朝中德高望重,若能斡旋一二..."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宽世,"恭亲王突然转身,眼中精光闪烁,"你这是在拉本王下水?" 周宽世立刻跪伏于地:"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起来吧。"恭亲王忽然语气一缓,"本王并非责怪于你。只是朝局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宽世缓缓起身,知道关键时刻到了:"王爷,我湖南湘军将士上下愿效犬马之劳。只要王爷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洞庭湖的浪头拍打着运金船,周宽世凝视着船舱里堆叠的樟木箱。 这些将要运往上海怡和洋行的黄金,每箱底部都刻意掺入云南铜矿砂,足够让英国验金师相信这是某位土司的私藏。 "大帅,长沙来信。",亲兵呈上盖着湖广总督官印的信封。 周宽世用裁纸刀挑开火漆时,刀尖在"整顿矿务"四个字上顿了顿。 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他亲手把告密的衡州知府吊在矿场龙门架上,雨水冲刷着尸体腰间的翡翠朝珠。 "取我的私章来。"他蘸着朱砂在回执上按下印鉴,"再往总督府送两筐新鲜枇杷,要装在景德镇青花大缸里。" 亲兵退下时,舱门夹缝里漏进一线月光,正照在周宽世腰间新配的柯尔特转轮手枪上。 这是用三船钨矿砂从美国商人那里换来的,枪柄缠着湘绣匠人特制的防滑绸。 上海租界的煤气灯下,周宽世抚摸着普鲁士克虏伯钢炮的膛线。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摸过的战国铜剑。 "每门炮附赠二百发开花弹。",英国军火商查尔斯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不过周大人,您要的膛线加工车床......" "查尔斯先生见过钱塘江潮吗?",周宽世突然用英语发问,指尖在炮管上敲出莫尔斯电码的节奏,"每月初七子时,潮头会带来深海的礼物。" 他身后的亲兵打开皮箱,露出整箱未经打磨的钻石原石。 三日后,六艘悬挂米字旗的货轮驶入汉口码头。 工部主事王懿荣在验货单上盖章时,笔尖在"精密仪器"四个字上洇开团墨迹,他想起昨日突然出现在书房的那方鸡血石印章,印钮雕着应龙的形状。 养心殿东暖阁,恭亲王摩挲着真武庙送来的玉镇纸。 整块和田青玉雕成玄武模样,龟甲纹路间嵌着金丝,正是沅陵金矿头三个月开采量的千分之一。 "周宽世奏请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折子,诸位怎么看?" 亲王的目光扫过军机大臣们腰间的翡翠佩饰,那些深浅不一的绿色里都晃动着洞庭湖的波光。 "臣以为当效仿福建船政旧例。"户部尚书出列时,朝珠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今晨发现府邸后院的枯井突然涌出清泉,井底沉着个鎏金铜匣。 周宽世站在殿外汉白玉台阶上,望着远处工部衙门升起的黑烟。 那里正在熔炼金矿送来的第一船紫铜,准备铸造中国第一台蒸汽机的外壳。喜欢花屋湘军传奇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花屋湘军传奇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