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6章 邢夫人下蛆 史湘云来府
苗儿应声而起,兀自啜泣不已。
邢夫人叹息一声,忽而乜斜陈斯远一眼,冷声道:“她不懂事,你可是读过书的!”扭头与苗儿吩咐道:“去外头守好门,我与哥儿好生说说话儿!”
苗儿应下,鹌鹑也似到外头守着去了。
她一走,陈斯远又凑过来,眼看邢夫人依旧愁眉不展,顿时乐道:“差不多装一会子就行了,还真上心了?”
“爪子拿开!”邢夫人哼哼一声,瞅着陈斯远道:“我方才与三姐儿说了半晌,琢磨着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我这心下就是气儿不顺。”
“哪儿不顺了?我摸摸——”
啪——
邢夫人用力抽打了下,偏陈斯远没脸没皮又缠过来,邢夫人身子扭了几下,到底遂了他的心思。
邢夫人蹙眉说道:“我才一千多两银子,还要她帮衬……她可是三千两,这一来一回起码赚一千二百两呢。”
陈斯远笑道:“敢情就是眼红了?”
“就是眼红了,凭什么!”
陈斯远把玩着柔荑道:“这还不简单?过几日各家勋贵女眷登门吃酒,你私底下传扬传扬,许出去三成利必有人上赶着求上门来。到时平白落下一成好处,你自个儿留着就是了。”
“真的?”邢夫人顿时笑颜如。
陈斯远大爷也似往邢夫人怀里一躺,慢悠悠道:“我何时哄过你了?”
邢夫人便好似小狐狸一般咯咯咯笑将起来。想想也是,错非面前的小贼,三姐儿的嫁妆还不知要攒到哪年呢。也是亏了小贼,这往后好歹有了指望。
想起腹中的孩儿来,邢夫人紧忙将陈斯远推远:“快起开,谁让你压的!”
陈斯远踉跄几下,径直摔在了地上,满脸委屈道:“好啊,你这是过河拆桥!”
邢夫人掩口笑道:“月份小,这会子还不稳呢。你快起来。”
“不起。”
“还生气了?”
“你扪心自问,我处处想着你,你可想着我了?”
邢夫人略略回想,不禁心下赧然。起身探手将陈斯远扯了起来,赔笑道:“你还跟他争上了……他还没落地呢。”
待二人并肩落座,邢夫人就道:“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这心气儿一不顺,怎么想都想不开。非得撒过气才能好,可过后一琢磨,又觉着不大妥当。”
是了,孕期综合症嘛,激素水平忽高忽低的,可不就脾气大?
“再有,这一天没怎么走路,小腿也能肿胀。你瞧瞧,我这鞋子都新做了大一号的。”
说话间邢夫人提了裙裾,露出足下一双绣鞋来。陈斯远便将其双腿搬在自己膝上,探手仔细揉捏起来,说道:“听人说有了身孕多是这般,你趁着月份还小,每日饭后多走动走动,别太贪吃,免得孩儿太大生产困难。”
邢夫人啐了一口,道:“女子的事儿你怎地那么清楚?”
“你说呢?”
邢夫人只道他是特意扫听了,虽抿嘴乜斜,却难掩面上笑意。禁不住凑过来在其脸颊上轻轻一点,静谧须臾,又道:“你说拿那些老家奴开刀,却不知从哪儿着手?”
陈斯远思量道:“现成的就有,那乌进忠这回送的年礼比照往年如何?此人管着辽东庄子几十年,我就不信是个干净的。若依着我,干脆先将此獠拿下。到时将罪证一股脑列在老太太跟前,谅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邢夫人顿时动了心思。辽东八个庄子,盘算下来每年一万多两收益,若真个儿拢在自个儿手中,一年单是孝敬没一千起码也有八百吧?
“那我回去就跟大老爷提提。”
正要再说,忽而听外头苗儿道:“太太,三姑娘来了。”
邢夫人悚然而惊,赶忙收了双腿,一把将陈斯远推搡到了地上。陈斯远哭笑不得,只得在一旁束手而立。
须臾,邢三姐进得内中,便见自家大姐面上愠怒,一旁的陈斯远垂首不言。
邢三姐眨眨眼,进来道:“这是怎么了?”
邢夫人道:“三姐儿莫管,我今儿个不好生教训了他,只怕来日就要行差踏错,成了那等不知上进的公子哥儿。”
陈斯远配合着躬身拱手道:“外甥谨记姨妈教导,来日不敢再犯了。”
邢夫人道:“堂姐只留了你一棵独苗,你若不成器,来日叫我九泉之下如何与堂姐交代?”
邢三姐赶忙劝说道:“大姐,大过年的,且让哥儿松快几日吧。”又连连朝陈斯远使眼色,陈斯远赶忙退了出去。
到得门前,见苗儿还守在门前,陈斯远便凑过去低声道:“没事儿了。”
苗儿一双水润的眸子盯着陈斯远,自是点头连连。心下只当陈斯远担了罪过,顿时心下熨帖不已。
都说宝二爷善待下头人,可但凡出了事儿,头一个跑的便是那位宝二爷。哪里像眼前的哥儿,待自个儿好就罢了,出了事儿还冲在头里。
错非地方不对,苗儿恨不得这会子将自个儿交出去。
到得未时末,邢德全晃晃悠悠总算回来了。寻了陈斯远便眉飞色舞嘀咕道:“舅舅我方才往双塔寺走了一遭,你猜怎么着?嘿,今儿个闲趣书寓的姑娘往双塔寺进香,我远远瞧了一眼,真个儿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啊。啧啧,听闻那书寓里的女先生最得意书生,外甥好生攻读,来日也做个酸诗,领舅舅也去见识见识。”
陈斯远打个哈哈应付过去。
此时席面一股脑送上来,四人又齐聚正房里,好生吃喝了一顿。临近申时过半,赶在天黑前这才往荣国府回返。
眼看到得荣国府,陈斯远拨马回转马车左近,与邢夫人交代一声,旋即便去寻香菱。
不一刻到得外城土地庙左近四眼井胡同,陈斯远到得一处三合院前这才下马上前打门。
须臾便有个婆子开了门,将陈斯远让进其中。又招呼一声,旋即便有香菱挑了帘栊从内里迎了出来。
见来的果然是陈斯远,顿时喜滋滋道:“大爷来了。”
“嗯。你妈妈如何了?”
二人边说边往里走,香菱笑着说道:“都好着呢,郎中年前又开了几副温补的药,说是将养上一阵就无碍了。”
说话间进得内中,便见个小丫头正伺候着甄封氏服药。
那甄封氏见了陈斯远赶忙起身来迎,陈斯远抬手道:“甄大娘不必客套。”
香菱为陈斯远褪去斗篷,又挪了座椅来,当下几人坐下说话。甄封氏瞧着香菱小媳妇也似一直殷勤伺候左右,顿时心下不是滋味。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此人探听了自个儿的消息,又心地良善派人护送英莲一路南下找寻,她们母女二人又怎会重逢?
甄家虽是金陵甄家远支,可也算是有些头脸的,先前甄封氏还指望着陈斯远能将女儿明媒正娶,可今儿个听闻英莲早早将自个儿交了出去,这心下顿时就没了指望。
罢了,女儿自有运道,来日好歹是贵妾。若得了机缘,说不得也能扶正呢。
当下陈斯远略略过问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便领着香菱回返。
二人出了三合院,陈斯远牵了缰绳,四下观量道:“往前走走吧,也不知能不能撞见租马车、轿子的……你来时怎么来的?”
香菱裹了鼠皮大衣裳,笑着说道:“寻余六塞了一角银子,车夫便将我送了来。”顿了顿,又道:“大爷不是骑马来的吗?不若咱们一道儿骑回去。”
“好啊。”
陈斯远应下,当即将香菱先扶上马,自个儿又翻身上去,将香菱揽在怀里,略略催马,便在香菱惊呼声中往内城而去。
这马镫只左右两个,香菱两条腿没着落,便只好揪了鬃毛,身子紧紧贴在陈斯远胸口。出得胡同转上大街,陈斯远心生戏谑,催马愈发快行,惹得香菱自是惊呼连连。
亏得此时天色擦黑,不然定会被那腐儒数落有伤体统。待进得内城,陈斯远策马缓行,这才与香菱道:“你妈妈瞧出来了?”
香菱歪头瞧了陈斯远一眼,低声道:“我自个儿与她说的。”
陈斯远道:“啧,想来你妈妈定是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啊。”
香菱咯咯笑道:“没有,妈妈虽有些失落,可也没说旁的。再说了,大爷待我本就极好,我给大爷做妾是心甘情愿的。”
多好的姑娘啊,陈斯远紧了紧双臂,趁着四下无人在其耳垂上点了一口,这才催马而行。
不一刻回返荣国府,二人自角门过夹道往自家回返,甫一入得内中,便有芸香迎了上来。
“大爷大爷,今儿个太太、姨太太、珠大奶奶、二奶奶都送了帖子来,打初六开始,先是太太做东,而后是姨太太、珠大奶奶与二奶奶。”
初二回娘家,这是前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沿袭数百年到今日已成了定例。从初三开始,各家亲戚就开始走动起来。初三、初四两日,贾赦、贾政须得往四王家中走动,余下六公、同僚留待小辈走动。
陈斯远笑着应下,进得内中便有红玉将帖子送来。
扫量一眼,王夫人宴请之日定在初七夜里,邢夫人定在初六,李纨定在初八,凤姐儿定了初九。
方才撂下帖子,红玉就道:“前头听了一嘴,说是史家初五来,到时云姑娘也来,这回等过了十五再回保龄侯府。”
云姑娘?史湘云?
陈斯远心下神往,这钗黛都见过了,却不知史湘云是何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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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跨院。
邢夫人得了陈斯远献计,顿时心下难安起来。偏生回返东跨院多时,一直不曾见贾赦回返。打发人扫听一番才知,敢情是有个五军部的属僚来访,大老爷贾赦一高兴领了那人欣赏自个儿私藏的扇面。
临近晚饭,贾赦这才施施然回返。
邢夫人哪里还憋闷得住?听贾赦絮絮叨叨说过外头事儿,禁不住嚼蛆道:“老爷,那乌进忠这回送的年礼……怎么瞧着不大对?”
“不对?”贾赦冷哼一声道:“那老货把持庄子几十年,哪一回对过?头二十年就是这个数,这些年拓荒了多少地?怎么可能还是这个数?罢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大面过得去就算了。”
邢夫人顿时上心道:“可不好就这么算了。我可是听说了,乌进忠那老货私底下给赖家没少送东西,少数也值个几百两。老爷可是长房,又袭着爵,怎么不见那老货孝敬?”
贾赦冷笑道:“你且等着吧,如今老太太还在,他们这些奴才以为有了依仗。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还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成?”
邢夫人思量道:“老爷,不是我多嘴。这乌进忠如何,下头人可都瞧在眼里。咱们轻飘飘只当不知道,老爷以为下头人会不会有样学样?”
“我有什么法子?早几年我就要换庄头,偏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
邢夫人献计道:“老爷不若寻了妥帖人手往辽东查探详情,得了罪证,径直往衙门告其刁奴欺主。到时将种种桩桩拿回来堆老太太跟前,到时老太太能有什么法子?”
贾赦沉声不语,心下果然动了心思。思量一番,自个儿那亲儿子贾琏就是公子哥习性,平日往平安州去一趟都叫苦不迭,哪里会去辽东吃苦?余下个外甥陈斯远倒是个能成事儿的,奈何过了十五就要去国子监就读。
因是贾赦蹙眉道:“奈何没得力人手啊。打发下头奴才去查,说不得就被人给收买了。”
邢夫人道:“老爷别忘了芸哥儿。”
“芸哥儿……贾芸?”贾赦眨眨眼,暗忖这人倒是个妥帖的。
自打得了采买木的差事,贾芸倒是真个儿尽心尽力,且不用贾赦吩咐,年前便送了一把前明的扇子来。更要紧的是账目瞧着清晰,半点错漏也无。
这人是贾家庶支子弟,家中贫寒,听闻其母早年还要靠给人浆洗衣裳养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