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冰雨似哭似笑，脸上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我在你心里就这麽廉价吗？」 言下之意，这笔交易值钱得很，哪怕天秤另一端放的是她的整个人生，在她亲生母亲眼前都不值一提。 她好不甘心，辛辛苦苦重新建立了十几年的自己，只要母亲一个眼神、一次背叛，就再次分崩离析、崩溃四散。 孟冰雨加快脚步不愿再多听一秒，走下餐厅的阶梯时摔了一跤，不顾脚踝钻心的痛楚，她面无表情地撑着扶手爬起，跌跌撞撞回到家。 孟冰雨把纸条直接丢进垃圾桶。她筋疲力竭，瘫坐在地上，心底最脆弱的角落似被野兽利爪狠狠挠过，心脏肺腑都疼得ch0u搐成一团，宛如小时候被打的痛楚。 小时候的孟冰雨如履薄冰，每天都在担心前一秒还和蔼可亲的妈妈突然变脸，所以她学会了小心翼翼看脸se，学会不把需求说出，而是自己默默隐忍。 骨缝里寒意漫漫，冻得孟冰雨几乎无法动弹。她满心期待的重逢不过是另一场算计，亲生妈妈也不过如此！ 她整天都没有回姜炎溪讯息，无视他询问和妈妈会面是否平安的话，任由自己沉浸在深深的失望中。 孟冰雨有gu冲动想要打给姜炎溪，但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她把手机反扣下去，把头埋进双膝间。她宁可姜炎溪没有那些不曾宣之於口的温柔，好降低一点自己忽视他时的罪恶感。 一连几天她都无视夏日雪连串的讯息，也没有回覆姜炎溪。 正想r0u成一团丢了，却又想到陪她一点一点修改到现在的姜炎溪。他b她还重视自己的作品，如果就这麽丢了，姜炎溪问起时她要怎麽回答呢？ 孟冰雨盯着画作许久，仍是没狠下心丢掉，只是将它收进柜子深处，默默在心里给茉莉唱完一首生日快乐歌。然後她打开电脑，用最後一丝力气发了个公告，让月近的观众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暂时要停更一阵子的消息。 明知不该拿来相b，但如今看到夏日雪的丑态，让她想到世间所有情感的终点，是不是大多都只能走向分崩离析？她双亲的婚姻、她和夏日雪的母nv之情，还有从前和姜炎溪一点一点走向陌生的过程。 国中时，她以为姜炎溪是广袤无边的天空，而她是里头唯一展翅的飞鸟。然而高中时，孙霏霏的出现就彻底让她知道，即使姜炎溪是天空，她也只是众多鸟兽里最渺小不起眼的存在。 她不敢再依赖他，如果总有一天他会远远离开到她无法触及的世界，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开启任何可能。 姜炎溪望着车窗外快速後退的风景，车内太暗，街上的都市光影流动在俊丽的五官上，像戴了一张斑驳的面具。 虽然孟冰雨不肯说原因，但他隐隐可以猜到八成和这一次与夏日雪的会面有关系。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姜炎溪抬眼，语气是累到极致的冰冷无波，「一定要今晚吗？我很累了。」 队长温和的眼眸如此真挚，姜炎溪深深x1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和哥发脾气。」 姜炎溪关掉手机萤幕，整张脸完全沉进黑暗里，「……我有点快要忘记了。」 「初衷。」姜炎溪把脸埋进掌中，连带声音也变得含糊，「我们即使这麽累也想要站在舞台上的初衷。偶像是造梦的职业，如果连我们都忘记梦想的初衷，是不是很可笑？」 「节食、过劳都是日常，每次漂发都痛得要si，练舞又练出一堆伤，如果每个偶像都需要走过这一趟，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粉丝也不会一直在那里。」姜炎溪淡淡一笑。 「我每天都会梦见有粉丝离开。最难过的是，如果粉丝真的不喜欢我们了，可以脱粉、可以再也不去看我们的讯息。我们却依然会一直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永远不会知道粉丝再也不来的原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可以单方面地决定追随，也可以单方面地强制结束，就像孟冰雨对他，说不联络就不联络，他只能被迫接受。 队长正想继续劝慰，姜炎溪手机猛地跳出新讯息通知，他只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冻结。 下班时刻，前辈迳自过来，脸上依然是假惺惺的笑容，「冰雨，我有个案子有点忙不过来，结案报告可以麻烦你帮忙做吗？」 她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帮自己打气，努力维持平静的语调，「因为我最近工作也排得b较满，有需要协调人力的话再麻烦你和主管确认。主管可以把我手边的事情延後的话，我帮你做没问题。」 孟冰雨把心底剩下的勇气榨出来，「结案报告我已经帮前辈写了好几份，即使是练习，也已经足够了。」 「亲ai的前辈。」冯千羽清脆的声音打断对话，把办公椅滑过来，半靠在孟冰雨肩上，单手俏皮举起发誓的动作，「我可以作证，你丢给我们的练习早就多到我们已经熟得不得了，不需要再多做了，多谢前辈的关照。」 前辈一时语塞，红着脸愤然离去。 孟冰雨虚弱地回以微笑，用力伸一伸懒腰，正要趴回电脑前工作时，一旁已经呈现下班状态、滑起手机的冯千羽喊道：「奇蹟刚刚发出官方通知，姜炎溪又要回台湾了。」 「不是，是姜炎溪暂停活动，暂时回台湾休养。」冯千羽一字一字读出。 他怎麽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几天没有联系的时候发生什麽状况了吗？ 孟冰雨无暇掩饰，终於找到那则官方声明，里头说姜炎溪是因为妈妈过世，需要赶回台湾处理丧事，所以这周的公开活动都无法出席。 她打开讯息栏，想要发出点关心的话语，却又愧於上周自己整排的未回覆讯息。 可是在姜炎溪最脆弱的时候完全不表达关心，反而更显得冷漠无情，她无法在这种时候还装作什麽也不知道。 她没资格当拉姜炎溪一把的人，不过在下面支撑着，不让他就此触底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孟冰雨斟酌许久後，在讯息栏打下，「这段时间一定会很难熬，好好休息。」 被说自作多情也没关系，她想让姜炎溪知道，他并不孤单。 姜炎溪迟迟没有回覆，直到几天後的晚上，孟冰雨已经准备就寝，姜炎溪才突然传来殡仪馆的地址与礼厅号码。 孟冰雨按灭手机，关了灯的卧房恍如深海海底寂寂无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绵长而沉重的呼x1声。 即使去，顶多只能远远看一眼，自然也不能让姜炎溪晓得她去过。 其实，有什麽好犹豫的呢，姜炎溪永远是她的破例。 孟冰雨心上像被无数寒冷的长针透x而过，凝视的目光却舍不得移开。 孙霏霏站在他身边，脸上竟也有点点泪光，姜炎溪一手轻轻拍抚她。 姜炎溪并不需要她，他有孙霏霏的安慰，何况孙霏霏现在如此伤心，她和他的家人肯定交情匪浅。 意识到远远窥看的自己实在又狼狈又好笑，孟冰雨便打定主意最好在姜炎溪发现之前赶紧悄无声息离开。 心下一慌，孟冰雨竟本能地转身就跑，飞也似地穿过陌生人的家属群，奔进户外闷热的夏夜。 孟冰雨不敢回头，跑得急了，拢在耳後的长发散开，随跑动一下一下纷飞着遮住视线，闷热的雨腥气一直呛进x腔，麻木的钝痛蒙住越来越吃力的呼x1。她惶然间不晓得到底要跑向何方，只知道不能停，好像後头有洪水猛兽，b得她必须远远逃开──然而姜炎溪还是追上了她。 孟冰雨被抓住後的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 他说得没错，这一带人迹荒凉，他全身几乎都裹在伪装之下，加上形容憔悴，的确不会有人能认出。 逆着路灯飘渺的光，青年眼里的痛意转瞬即逝，快得她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怎麽会痛呢？姜炎溪是最坚强锋利的人，浑身覆盖厚厚的盔甲隔开ai与恨，即使受伤了，也能无视伤口。年都没有再回过我讯息。」 「重新连系上後，你还是突然之间说不回讯息就不回讯息，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我只能在这一端，一、天、一、天、地、等。」 姜炎溪一把扯下口罩，俯下身，讽刺地挑起一边唇角，像一头即将捕猎的雄鹰歪头打量猎物。 她明明最没有资格哭，望出去的世界还是泛起波浪，水纹潋灩里，她几乎看不清姜炎溪那执拗又破碎的冷笑。 因为是偶像，所以永远得微笑面对世界，没有悲喜之分。时间久了，人们彷佛也会疑惑，披着偶像光鲜外衣下的那些青春男nv，是不是也有如常人般起伏的情绪与伤痛。 那麽骄傲的人此刻双眼一如当年，眼尾分明晕开浅红，眼泪依旧倔强地不肯落下。 十八岁的姜炎溪站在她家楼下等待，雨後未乾的水洼在柏油路上闪闪发亮，映着他一身的漆黑。一看到她走来，少年稚气未脱的脸转向她，语气和神情都是锐利的不耐，「来看完我街演後就开始玩失踪，现在又突然说有话要和我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的手怎麽了？」 当时少年身上还没有香水味，只有肥皂乾净微苦的清香，他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眼底，「又是没事，那你叫我来g麽？你要和我说什麽的话，就不要躲，好好看着我把话说完，孟冰雨。」 他会越长越好看、越长越耀眼，孟冰雨在那时候就已经可以想像少年会在舞台上成为多麽明亮的存在。 他眉间剧烈一跳，虽然没有真正碰到她，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孟冰雨有种被困在他臂间的错觉。 「普通？」姜炎溪喃喃复诵着这两个字，而後淡淡一哂，似是自嘲，「你终於说实话了，原来你一直都这麽觉得啊。高材生和我混在一起，委屈你了。」 姜炎溪终於忍不住，一把掐住她的手臂，力道小心翼翼没有弄痛她，但咬牙的神情张扬凶狠，「你说谎。」 现实像一把生锈的沉重锯子，一下一下割裂他们的前缘，他们的缘分或许已经尽了。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孟冰雨b自己直视姜炎溪颤动的瞳孔，「我从国中时，就一直觉得我们不该做朋友。我们成绩差这麽多，而且你被全班排挤，没人想做你朋友，连老师都不想理你──」 孟冰雨抿着嘴，原以为姜炎溪会掉头就走，可他依然直挺挺站在原地，目光不肯退让，似要看进她心底。 几年後，现在眼前的姜炎溪脸上已褪去明显的戾气，那种痛而忍耐的表情却还是一模一样。 强势的香水味染着菸草气息的後调萦绕鼻腔，薰得她晕头转向。 「算了吧」，多轻巧随便的三个字。 孟冰雨有种绝望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机会，姜炎溪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她已经用掉了最後的机会。这一次，姜炎溪真的不会再理她了。 ──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时间似乎慢下来了。路灯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横亘其中，像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哪怕不曾被好好正视过，却也无法被忽视。 姜炎溪改变不了自己的本质，孟冰雨也是。她在他面前，不管装得再怎麽镇定，都仍破绽百出，而他总是愿意接受她的破绽。 泪水沾sh孟冰雨的睫毛，每一次眨眼都掀动闪闪发亮的水珠。她哭得很安静，落在姜炎溪眼里，还是国中那副旁徨小动物般的模样。 他说得没错，最没资格哭的就是她，是她自己促成眼前的这一切，怎麽还敢矫情地向他撒娇。 他是百万人的星光，但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少年。 单薄的话落在空气中，讽刺得像一个笑话，先背叛的人，居然先问对方信不信自己。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麽狼狈。 然而姜炎溪在镜头前对她扮鬼脸的样子记忆犹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在他面前不用那麽在意外貌。 孟冰雨深呼x1，见姜炎溪眼周的红痕已经尽数退去，又回到那副从容强势的模样。 片刻後，姜炎溪终於启唇，语声萧瑟，「我相信过你很多次。」 她像放羊的孩子一样用光她的信任额度，姜炎溪不会、也不该再相信她了。 姜炎溪气极反笑，「你说要我相信你，那你可以真的承诺我，你不会再随便消失吗？」 无法保证能够做到的承诺，是否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许下？她潜意识里，是不是一直把没有履约当作没什麽大不了的事，甚至n用自己的恐惧当作藉口？ 她因为仰望而恐惧，可那遥远的距离并不只是姜炎溪的偶像身分，更多是她的自卑造成的。因为害怕、因为懦弱，所以反而把姜炎溪越推越远。 才刚说完她又想到什麽，苦涩的笑意一闪而过，轻轻补上一句，「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的话。」 隐痛从心脏处寸寸蔓延，孟冰雨涩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事。」 孟冰雨只是安静以对，姜炎溪似乎早已预料，方才微微冷却的怒气再次凝在瞳孔里，「不说？那我来猜。一个可能是你像当初一样，嫌弃我没有才华不可能当明星，但我现在证明我做到了。或者另一个可能，你的个x总想着讨好所有人，除非被重重伤害了，不然不可能主动离开谁，你这麽用力想把我推开，也许是因为我做了什麽伤害到了你……但你刚刚又说不是我的问题。」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美术教室里用来练习素描的石膏像，b例完美对称的脸庞上光影分明，和此刻的姜炎溪一模一样。 「或者是，你根本还不敢承认──」姜炎溪用气音说话时，尾巴像带了钩子，把孟冰雨的心高高吊起。 从不敢想的这句话蓦然扯开所有遮光布，孟冰雨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否认── 她高高悬起的心蓦然坠进深渊。 但孟冰雨只能看见那副面具下对她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怪兽，冷意从脚底下一路攀升，最终凉入骨髓，让她全身汗毛直竖。 孟冰雨孤零零站在一边，熟悉的酸涩从心底缓缓腾升，密密麻麻缠绕心扉，疼得麻木。 「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害怕，你怎麽就这样突然跑走啦？」孙霏霏撒娇地晃着他的手，「好晚了，炎，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孙霏霏的手被迫垂下，小脸上的微笑依然完美，口吻轻松而娇嗔，拳头却慢慢捏紧，「什麽事情可以b我更重要？」 孙霏霏脸上的笑意终於凝固。 「怎麽不说话？快打招呼啊。」 姜炎溪淡淡俯瞰她，挑了挑眉。 那一天的回忆如此清晰分明，每一幕、每一句话都还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当时姜炎溪已经和韩方经纪公司接洽上，准备高中一毕业就飞去韩国受训，这次街演是台湾的预备练习生们一起亮相，算是为日後的曝光铺垫。 当初在选高中志愿时，姜炎溪毫不犹豫填了艺校的表演艺术科，孟冰雨则是规规矩矩按照成绩挑一间大人口中的好学校。她没有什麽梦想，照着成绩走是最安稳不出错的选择。 国中毕业那天，两人到顶楼送别陪伴他们一起度过两年时光的地方，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他，「你为什麽想要当艺人？」 孟冰雨没有多问姜炎溪，他想要所有人都ai他的这份渴望，是不是来自於国中被全班默默排挤的景况。 他我行我素、ai做什麽就做什麽，又有着极少主动释出善意的这副个x，加上过度张扬的金发和凶神恶煞的外皮，同学们不加以亲近很正常。者毕业旅行时没有人和他一起行动等，都是琐碎却又会记得一辈子的尴尬情境。 孟冰雨理解他的梦想，期待可以看见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但同时她也担心国中毕业，失去同班身分後，他们没有见面机会和共同话题，最後不再继续当朋友。 疏远都是藏在不刻意的小事里。他们从最一开始约定一起搭捷运上学就有分歧，因为两人学校距离相差甚远，必定有一方得迁就对方的上课时间，孟冰雨当时还嫌麻烦，想着要不要各自上学就好，是姜炎溪先退让一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配合孟冰雨通勤。 然後是孙霏霏的出现。 她觉得姜炎溪变得好遥远。他们两条铁轨早已转向不同未来，y是凑在一起，谁也不愿当先开口说要离开的人，只是让彼此摩擦到火花四溅、互相牵扯，谁也到不了终点。 已经在房里睡下的阿嬷立刻拔高音量嚷道：「小声一点！si小孩，现在都几点了！」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关上门後，不一会空气就变得闷滞混浊。孟冰雨看向四周，为了省电，房里只有一盏泛h灯泡，黯淡地照在手边堆积如山的考卷与参考书上，耳边还萦绕着孙霏霏对她的肆意取笑。 她至少还有姜炎溪，那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毫不意外地，搬出阿嬷家後，孟冰雨彻底被断绝经济来源，只能早起贪黑打工谋生。 即使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街演，她还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再去看。 小心翼翼戴上不熟悉的隐形眼镜後，她生平第一次生涩地试着化妆，像画画一样描出完整眉型，涂上合适se调的唇彩。 孟冰雨犹豫很久，挑了件几乎从没穿过的无袖上衣配牛仔短裙，清爽的蓝白se系让她向来安静的眉眼多了丝生气。如果处在漆黑的人群里，这样的打扮也相对容易被注意到。 提早到街演现场时，孟冰雨的心重重一沉。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当她远远看到孙霏霏一身公主袖白上衣和百褶裙装，在人群里清纯甜美得惹人注目时，还是本能地攒紧衣摆，神经质地整理浏海。 街演的宣传在社群上做得很足，不少nv孩子已经拿着应援手幅等候在侧，孟冰雨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有不少都写着姜炎溪的名字。 尖叫声引来更多观众围观，少年们站定後，先是对周遭人群笑着打招呼，而後低着头站成一直排。 他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启唇，乐句从清澈的少年音开始，随着尖叫声逐渐拉长，最後转成低沉粗哑的声调，共鸣强烈的低音音se一举将气氛推上高峰。 那是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属於舞台。 一首激烈的舞曲结束，紧接着的歌曲风格轻松欢快，少年们纷纷跳下舞台，绕场和粉丝们互动。 孟冰雨开始有些後悔什麽应援的物品都没有带……还是她该乾脆一点，像旁边的粉丝一样直接伸长了手索求互动？ 在孟冰雨还在天人交战时，他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直接越过毫无动作僵立着的她，接过一旁少nv手里的玫瑰，叼在唇边。 孟冰雨失落地看他转身离开，回到舞台上与其他少年们会合，唱完歌曲的最後一段。 在震耳yu聋的尖叫声和鼓掌中，孟冰雨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孙霏霏颈上亮晃晃的项坠用碎钻排出名牌标志，眩了孟冰雨的眼。对方镶着jg致美甲的手指捏起她衣领，噗哧一笑，缩回时故意在衣上擦了擦指尖。 孟冰雨虽然不想直接回答，但不说的话孙霏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姜炎溪邀请我的。」 孟冰雨紧紧咬着唇，孙霏霏原本还要说些什麽，却忽然住嘴，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上的y冷一扫而空，换成明亮的笑颜，「姜炎溪！你刚刚表演得超帅！」溪刚从舞台上跳下来，被一群孟冰雨十分眼熟的艺校同学包围，缓缓走向他们。 「姜炎溪，这你朋友喔。」男生明明见过孟冰雨，却还是故作初见般，开玩笑地拨了下她的发，「不会打扮齁，怎麽发型这麽丑啊。」 那男生被看得发毛，脸上原本轻佻的笑意逐渐冻结。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玩笑之意，气氛一下凝滞起来，男生尴尬笑笑，眼神求救似地投向孙霏霏。 姜炎溪望向孟冰雨，淡淡道：「谢谢你来看我的表演，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注意到了，她今天截然不同的打扮。 闻言，孟冰雨下意识望向姜炎溪。 孟冰雨在那样的视线里无从抵抗，无声地点点头。 烧烤店气氛十分热络，几个男孩子都点了酒，不一会赤红就逐渐攀上脸颊。孙霏霏坐在姜炎溪身边，巧笑倩兮撒娇要他帮忙夹r0u串，两人有说有笑。 她坐在长桌的末尾，身边没有半个能说话的人，只能隐忍又心酸地远远观察姜炎溪他们的互动。r0u串虽香，她却一点味道都嚐不出。 孟冰雨愣了下，正准备起身去拿，姜炎溪叫住她，转向男生，「没手没脚？自己去拿。」 姜炎溪长手一探，把孟冰雨面前的空盘拿走，开始把食物往上头堆。国中几乎一起吃了两年午餐，他知道孟冰雨的饮食偏好，於是熟惯地挑出她ai吃的天妇罗、杏鲍菇、烤jr0u串，又装了半碗饭推过去。 「我有什麽好吃醋的？」孙霏霏似笑非笑，「姜炎溪刚刚就已经先帮我夹了整盘，照顾一下老同学也是应该。」 她不开心，就会用各种不着痕迹、但又抹煞人尊严的方式，把烦燥加倍地发泄在她身上。 孙霏霏的神情彻底僵y，孟冰雨默默站起，和姜炎溪穿过整间店里喧闹到极点的声浪，走到外面的街道。 孟冰雨不明就里，「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孟冰雨终於有机会这麽近距离注视他，姜炎溪此刻脸上带妆，望上去不复学生的生涩，已有了一丝偶像明星睥睨肆意的气韵。 尴尬的热度瞬间窜上孟冰雨耳尖，她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嘴巴开阖几次，吐不出只字片语。 姜炎溪的手指滚烫，扶着孟冰雨颊侧施力，抬起她的脸。 望进那双深眸时，孟冰雨心底积攒一晚的酸涩骤然爆发。她甩开姜炎溪的手，「都是我的错，我知道。」 孟冰雨一时情绪上头，气话脱口而出，「你既然这麽觉得，以後就不要跟我说话了。我想要怎麽过我的生活，都跟你没关系。」 「那你呢？你就没有逃避的坏毛病吗？」孟冰雨拔高嗓音，「你爸爸打你这麽多年，你也从来没有举报过他。」 从国中被孟冰雨发现伤痕後，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再也不曾被提起。孟冰雨暗中关注过，他0露在外面的肌肤确实没什麽异状，然而拳头上偶尔还是有新伤痕，代表那些发生在家里的纷扰仍未停止。 他们的生命轨迹步步艰难，她成长於不健全的家庭，更该明白家庭里的权力关系和血脉纠葛远远b这一两句气话复杂。 逃不掉，也摆脱不了。 孟冰雨早已知晓，然而听姜炎溪亲口说出来，x口还是牵起一阵灼烧般的隐痛，酸苦难当。 可是，从今以後姜炎溪远在他方，有一个更花团锦簇的人生。为自己做决定，不要犹豫也不要妥协，你想要什麽就努力去拿过来，想要说的话就勇敢说，想要大吵大闹为自己争取权益就用力哭、用力闹也没关系。你不能再是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胆小鬼了。」 姜炎溪注视她眉间难掩的失落，轻叹道：「你这个样子，我要怎麽放心离开？」 小学时欣赏轰动一时的国片《海角七号》，她ai惨了那句经典台词──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然而，现实中她和姜炎溪这种半吊子的感情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她没有资本要他留下来，自然也没有不顾一切跟去的理由。 姜炎溪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边，有那麽短短一瞬，他眼底深邃的柔软与对梦想的渴望两相纠缠，看不出决断。 果然，那抹软弱一闪即逝，姜炎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重新回到那个锋利自信的模样，「我有我绝对不能退让的梦想，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好好保重自己，孟冰雨。」 姜炎溪把孟冰雨送回烧烤店，沉默弥漫一整路。 似乎是姜炎溪的声音遥遥响起，「来个nv孩子送她回去吧。」 一双温软的手扶住她，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她不辨方向，被带进昏暗的角落，迷迷糊糊靠着墙滑坐在地。 她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废弃大楼的楼顶，众人都已经散去，只有孙霏霏那双漆黑到令她联想到爬虫类眼珠的双眸，在极近处凝视她。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麽？」 孟冰雨撑着手臂坐起，这里太过y暗，即使是孙霏霏这麽漂亮的脸蛋，沉在彻底的暗影时看上去仍十分诡谲。 哪怕孙霏霏的存在毁了她整个高中生活，依然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孙霏霏倏然冷下脸，「别自以为很懂我们，我跟姜炎溪从小就认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远b你想的还要深、还要久。你这种半路才出现的，对姜炎溪来说根本不算什麽东西。」 孟冰雨捕捉到这一丝变化，纵使害怕得牙齿直打颤，还是努力挤出字句，「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算什麽东西，你就不应该常常找我麻烦。你之所以这麽做，正好就是因为你太在意。」 孙霏霏不顾孟冰雨的挣动，扯着她的发来到墙边，语声凄厉y森，「孟冰雨，这边没有监视器，就算你今天摔下去，我都能把它包装成喝醉酒的意外。」 孙霏霏重心不稳被拉倒在地，然而孟冰雨终究醉意深浓，手上的那点力气很快耗尽。 孟冰雨感受到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耗尽，孙霏霏的声音忽远忽近，「孟冰雨，我都已经想尽各种办法警告了你三年，你竟然完全吓不怕。你没有自尊心吗？还si皮赖脸扒着姜炎溪，我真想就这样直接把你的喉咙掐断！」 她用尽全力挥向孙霏霏掐住她的手，孙霏霏即时松开手後退。空气争先恐後涌入孟冰雨的鼻腔里，她蜷缩着重重咳起来。 孟冰雨抿去眼角生理x的泪水，疲惫地扯开嘴角，「我也说过，是你让我不想活的，我要si，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孟冰雨浑身一抖，巨大的诱惑悬在眼前，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摇头。 孙霏霏停住打转的脚步，俯下身，「你根本不是姜炎溪的谁，我愿意付钱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一百万，条件是不准再找他、不准和他见面、不准回他讯息，这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划算，而且你知道我的家境，我说到做到。」 用与姜炎溪的情谊作为交换，这样的想法自私又贪婪，光是想到，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然而最可怕的是，她无法在一开始听到条件时就断然拒绝。 「错过这次，我可就得想别的方法解决了。」孙霏霏好整以暇观察她挣扎的表情，「计算好了吗？你们的感情有没有胜过一百万的价值？」 「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他知道我的真面目後失望难过。」孙霏霏一把掐住她的脸，指甲在颊边重重下压，刮疼了她，「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敢让他知道你为了区区一百 依姜炎溪的个x，一旦他知道她为了钱背叛他，确实不会再想对她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了。 这些兵荒马乱的动摇没能逃过孙霏霏眼里，「我给你十天时间，你明明白白去告诉姜炎溪你一直都看不起他，然後从此再也不见，一百万就是你的了。」 孟冰雨抬眼看向孙霏霏，黑暗里看不见的泪水b答应的话音更快落下。 感情与利益之间，她选择了後者──这就是她不敢再主动回应姜炎溪，逃跑了这麽多年的原因。 面对可能伤害自己的敌人，逃跑或战斗是动物的本能。 茉莉说过，人要为自己勇敢一次，而她逃了好多次，这一回，她选择战斗。 果然，在姜炎溪无声的凝视里，孙霏霏轻轻吐出三个字，当作打招呼，「孟冰雨。」 惊讶的神se闪过姜炎溪脸上，他毫不犹豫点头，转向面无表情的孙霏霏，「你自己回家是可以的吧？」 「回来这几天我都陪着你，我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处理我的情绪。」 孟冰雨呼x1一滞，孙霏霏怎麽会知道？旋即想起柯慕谦，必定是他告诉孙霏霏的吧…… 姜炎溪眼底有光芒一闪，坚定地扳开孙霏霏的手，「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必扯上孟冰雨。现在很晚了，我明天还得赶飞机，孟冰雨也还要上班，今天到此为止。」 两人僵持了好几秒，孙霏霏回过头盯着孟冰雨，鲜明的恨意化作歹毒眼神，让孟冰雨看了直发毛，却不肯先移开视线。 姜炎溪r0u一r0u眉间，神情疲惫，「一起在外头走太危险，我开车送你回去，我们在路上聊？放心，这辆车是租来的，媒t不会联想到我。」 「她是大人了，自己会看着办，总不能永远依赖我。」姜炎溪压低帽沿，「跟我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吧，在那里上车b较隐密。」 孟冰雨知道姜炎溪身为艺人，只要在外头走动，都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所有举止是否得t，会不会有一丝一毫引起误会或恶评的可能。 孟冰雨侧头看他，姜炎溪的侧脸线条十分流畅，粉丝总戏称是「要上保险的程度」，但那好看的代价是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r0u，皮绷着骨骼，尽显优越骨相的同时，也透露出不健康的瘦削。 「你和孙霏霏……」 车子启动时，两人同时开口。 孟冰雨惊得侧身，因为动作过急被安全带扯住，「你们在安置机构长大？」 孟冰雨眼神逐渐软下去，那些往事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当下经历时是怎样的深渊，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在她手掌下，姜炎溪僵y的肩慢慢放松下来。 恰逢红灯，姜炎溪踩下刹车，转头对上她的目光。 这一刻，孟冰雨想起被孙霏霏打断对话前，姜炎溪最後那句话。 明明车内有冷气，热意仍不动声se攀上孟冰雨的脸颊，在两人相触的视线里，夏天的气息滋长蔓延，慢慢汹涌成末夏不顾一切的热度。 姜炎溪没再追问相亲的事情，声音淡淡的，几乎要隐入乐曲中，「我明天就要回韩国了，如果有什麽话想 毕竟过了这晚，下一次见面是什麽时候，谁也说不准。他们只有这麽少的时间，少到用来吵架都是奢侈，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捧在手心珍惜。 她把和妈妈重新连络上後，从期待到失望的过程一一说出，连带解释为什麽她上一周开始如此颓唐，把自己封闭进无人能进的深渊，独自t1an舐伤口。 「我不想把这些负面想法都倒给你，我知道你很忙碌，没有义务承接这些情绪。」孟冰雨在心里演练几次後，鼓足勇气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消失会对你造成影响。」 孟冰雨跟着转头，漆黑夜se里，五彩的灯泡镶在摩天轮的一节节支架上，在一片黑暗里孤零零发着光。 姜炎溪指尖轻敲方向盘，「就和你想跟我分享一样，我也会有想与你分享的事情，我不介意当垃圾筒，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抱怨、互相支撑着走过来的。我宁可你现在跟我抱怨，也不要等你受不了做出什麽无可挽回的事情时才听到消息。」 「这是什麽意思？」 「哪来的迷信。」他轻哂，复又正se，「所以，你不要再擅自把我推走了。」 这些日子她会拚命努力赚钱存钱，就是为了早日集齐一百万还给孙霏霏，只要钱还清，至少她面对姜炎溪时的罪恶感也就不会这麽重了。 见她又不说话，姜炎溪睨她一眼，「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当时跑走的理由，被我说中了吗？」 她喜欢姜炎溪吗？她不知道。 活了二十多年，孟冰雨曾经t会过的、最温柔缱绻的情感，都只来自於姜炎溪。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直到车子开到靠近孟冰雨租屋处的巷口，姜炎溪才关掉音响，沉重的呼x1声在寂静里格外分明。 渐渐长大ren後，孟冰雨已经很少有这种契机说出心底这些一点也不酷、一点也不成熟的话。很丢脸，也很ch11u0，如果不是正好处在黑暗的空间里，她看不太清姜炎溪的表情，她一定不敢说出来。 闻言，孟冰雨一愣。 孟冰雨眼眶蓦然一热。 孟冰雨再次庆幸现在太暗，姜炎溪看不清她眼里的水光，她喃喃覆诵，心底的暖意逐渐扩散，「我们不要渐行渐远。」 孟冰雨被那样的笑声感染，嘴角终於微微挑起，像国中时那样，狠狠敲他肩膀一下，「笑什麽笑！」 「好了，你得回去休息了。」纵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他还是狠下心，又忽然想到什麽，叫住准备开车门的孟冰雨，「对了，要送给茉莉的画呢？好像没看到你放到网路上？」 「我以我和我那些偶像朋友的经验告诉你，如果我的粉丝用心画了我，我会很希望对方给我看，而且我会非常、非常开心有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人，在这麽远的距离外为我加油。」 她开门下车，望着车里的姜炎溪，又觉得迈不开脚步。 还没分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 姜炎溪眼神微微一亮，其中除了沉重的伤感外，隐隐多了一丝思念的暖意。 她难得嘴碎，姜炎溪脸上终於有稀薄的笑意一闪而过，「我知道。」 「嗯，好好保重自己。」姜炎溪说出和之前演唱会後到她家时一模一样的道别，隔了几秒，才轻声补上，「还有，今天很谢谢你来。」 孟冰雨搭电梯上楼，心里沉甸甸地挣扎着，回到家往楼下一看，姜炎溪的车还停在原地。 姜炎溪从後照镜看到她，讶然按下车窗探头，「你有什麽东西忘记拿了吗？」 姜炎溪垂眸接过，「这是什麽？」 这几天虽然没有力气更新频道，她还是想要像帮茉莉的生日作画那样，给姜炎溪的生日留下一点纪念，画的时候也完 因为时间极其有限，她画的时候其实几度想要放弃，但姜炎溪刚刚的话补上她心底自我怀疑的空洞，这份想给予姜炎溪的心意，她还是想要好好传达。 姜炎溪心里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暖泉般的温情涌进心底，一点一点驱散母亲过世後一直浸在骨里的寒意。 姜炎溪目送她离去，缓缓将图纸摊开，一眼就看到画里柔和的白光。 看得出来孟冰雨画得很赶，笔触有些潦草，图纸下方站在yan台上望着太yan的人尚未完成。她只来得及画了轮廓，黑衣裹着修长身型，虽然来不及完稿，但很明确就是在画他。 姜炎溪看着画，把颤抖的唇角藏进y影……原来她还记得他的生日在这周。 奇蹟行过低cha0後发行的第一张专辑就是这个名字，意味着他们团t历经漫长的潜伏与没有人气的酸苦後，终於一嚐走红滋味。 姜炎溪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把它收进随身的包包，才开车离开。 粉丝们人手一支手机，一瞥见他的身影就尖叫着蜂拥而上，姜炎溪走在魁武的经纪人身旁，耳膜阵阵刺痛，却还是抬起手对着那些闪光灯挥了挥。 那现在，他的梦想算是实现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情绪激动的粉丝伸长了手，越过经纪人拦阻，一把0上他的x口，狠狠上下摩擦了一下。 「炎！你没事吗？」 经纪人确认他没事後，再也不让他靠近粉丝，护着他匆匆走进通道。 姜炎溪无奈挑唇，「反正我也不能告她ao扰。」 姜炎溪没再回答。他想要所有人ai他，可是那些侵入私人领域的表现，真的是ai吗？ 孙霏霏该长大了，他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她更以为这种闹脾气的方式行得通。 但这次他只看见频道上的暂停更新公告，时间大概是一周前发出的。姜炎溪有些担心地读了下留言，似乎没有人知道频道管理员发生什麽事、会暂停多久。 一般粉丝如果有机会见到偶像，肯定会兴高彩烈地把握住，若是不想对外公开身分，只要见过奇蹟之後再请公司保密就好。可是月近管理者却从来没有回应公司送去的任何讯息。 「在你跌倒前能拿的都拿了，在大袋子里。怎麽，想看？」 有时他也会想，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这麽多喜欢与支持，明明做的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但粉丝给予他的ai总是奔腾热烈。 姜炎溪很想要成为配得起这些ai的人，却也深深害怕在不可知的未来里，这些粉丝会因为什麽离他而去呢？ 看清画面是什麽时，姜炎溪遽然睁大眼睛。 她从来没有想过孙霏霏与姜炎溪的关系会是如此。 从昨天孙霏霏看她的那一眼，让孟冰雨有种强烈的直觉，孙霏霏并没有走出过度依赖的危险回圈。那种强到诡异的占有yu、以妹妹身分要求姜炎溪只看着自己的行为，显然并不是把姜炎溪当成一般哥哥看待。 她默默滑掉，几秒後，陌生号码传来讯息，「早安，我来接你上班，也帮你买了早餐，准备好就下来吧。」 在昨天还停着姜炎溪车辆的同个位置，一台华丽漆黑的轿车安静停驻，闪闪发亮的标志无声宣扬它昂贵的价值。车旁边站了一个熟悉身影，西装笔挺，衣冠楚楚，却让孟冰雨打从心里泛起一gu反胃感。 孟冰雨飞快离开窗前，打字回覆，「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有些人为什麽就是不懂，光是这句话打出来，对别人就是一种负担了呢？ 下一段讯息却狠狠咬住她的软肋，「我昨天收到姜炎溪的讯息，他要我离你远点，你们两个的感情还是这麽好呢。是因为他，你才会抗拒相亲吗？」 他说的是真话吗？不，姜炎溪的脾气是坏不是鲁莽，不可能这麽莽撞。他b任何人都珍惜偶像的梦想，绝对不会轻易跟一个明知不是密友的人，轻易暴露他对她的在意。 姜炎溪自始至终都紧踩着界线，会为她不回讯息生气，会挑衅她是不是喜欢他，可是他从不曾谈及感情，更不会放任他们之间的关系加温到变质成ai意。 然而这一瞬的犹豫已足够柯慕谦趁隙而入，「姜炎溪和孙霏霏的关系你应该也看在眼里，就算他们自己表示像兄妹一样，你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朋友了，应该知道所谓的兄妹情谊都是骗人的。」 最後那句话狠狠刺到孟冰雨最不愿意细想的假设。 她弄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姜炎溪，可光是孙霏霏可能抢走他的这一点，就让她遏止不住心底的酸凉。 「婚姻不过是场买卖，有些人用ai情交易，有些人用金钱，你当初可以因为一百万放弃姜炎溪，现在自然也可以用钱交换你的婚姻。只要你开个价，我可以给。」 孙霏霏居然告诉了柯慕谦这件事。一个人知道後，接下来会有多少人也会知晓她不想面对的秘密？ 柯慕谦马上接起，语调平和，「快下来吧，我买给你的早餐快凉掉了。」 「我正在找啊，」柯慕谦听上去在笑，「所以我不是正在追你吗？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真的ai上我。」 「我是认真的，孟冰雨。」 她走下楼，柯慕谦从敞开的车窗探出头，对她一笑。 她浑身不对劲，总觉得自己误入深渊里的陷阱，哪怕陷阱的主人看上去极其友善。 直到一个特别漫长的红灯，柯慕谦才侧过头看她。 柯慕谦语调平稳，「只是想要正式和你道个歉。」 「以前的事情我虽然是旁观者，没有加入孙霏霏对你的霸凌，但是光是旁观她折磨你我也有错。」 「就算过去很久，」红灯转为绿灯，柯慕谦收回视线，重新握住方向盘，「我还是欠你一个道歉。只有在和你道歉後，我们的关系才能重新开始。」 然而伤害已经造成，迟来的弥补与道歉就可以弭平一切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不过柯慕谦听懂了，「孙霏霏是小孩子，做事不考虑後果，但我不是。」 车子在孟冰雨的公司大楼前停下，柯慕谦侧过身正视她，和姜炎溪坦率的眼神不同，柯慕谦的神情总是像机器人般端正完美。 他伸出手，即将碰到孟冰雨的鬓角时，她侧过脸，躲了开。 孟冰雨猛然抬头，柯慕谦的目光像是一片cha0sh的云雾，将她笼罩其中，滞闷得喘不过气。 语毕，他神se自若探过身帮她打开车门。 孟冰雨一只脚已经踏在外面，「我不需要──」 随着柯慕谦戏谑的挑眉，孟冰雨转过头，看到一旁也正准备上班的冯千羽站在不远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柯慕谦一开走，冯千羽马上揽住孟冰雨的肩膀，「不错嘛，这男生满帅的。」 「没事啦，我懂，就是暧昧关系嘛。」 挤过她到前面排队搭电梯的前辈回过头，皮笑r0u不笑，「你男朋友看起来挺有钱的嘛。」 冯千羽却搂紧她的肩膀，止住她即将出口的话，微微失去耐心，「再有钱也不关我们的事，没必要每次跟孟冰雨说话都这样yyan怪气的。」 前辈脸上一阵红白交错，抿着唇大步踏进电梯。 冯千羽振振有词，「这种口无遮拦乱戳刀子的人就是要被反击过，才会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不对的。」 孟冰雨忽地感受到手机频繁震动起来，讯息灯号疯狂闪烁，正想查看时，下一班电梯从地下室上来，主管赫然就在里头。 孟冰雨只得放下手机，仔细地一一说明。讯息。 孟冰雨随便挑了几则消息点进去看。 〈奇蹟翻红男团，今被爆致命丑闻！〉 照片里男子侧着头，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一手夹着菸，一手端着酒杯。轮廓乍看的确和姜炎溪很像。 新闻描写得绘声绘影，如同已经一锤定音，姜炎溪就是这样放纵的人。 更多网友七嘴八舌，「他长得就一副很会玩的样子啊，不意外。」 「卡一个，等等脑粉就会来无脑洗白了。」 孟冰雨来不及思考其他，本能地先点开和姜炎溪的聊天室，对方已经一整天没有上线了。 她俐落地先回覆粉丝们，「先冷静点，现在只有一位爆料者，照片又很糊，我们先等公司的正式消息出来再说。」 鲜少偶像能够永远没有任何黑料或丑闻，哪怕大多只是捕风捉影。人无完人，偶像私底下一定也与常人一样有缺点，成年人去夜店也不是错事，但像这种夜生活糜烂的新闻，对於贩卖梦想和人设的偶像来说，无疑是一大重创。 说到底，网友的留言并没有错，偶像私下做了什麽，只要藏得够好，粉丝确实完全不会知道。 孟冰雨观察着照片里肖似姜炎溪的人影，眼睛细细扫过衣着、发型，甚至是手上的饰品，心里暗暗有了个主意。 到家後，孟冰雨先拿出给茉莉的画。 偶像就是孟冰雨最坚固的盾牌，抵御生活里纷乱的伤害。 然後她打开了沉寂快要两周的youtube频道後台。她不再只是什麽都做不了、沉浸在自卑里的孟冰雨了，她也有她能够做到的事情。 开始工作之前，孟冰雨先传了则讯息给姜炎溪，「别担心，我相信你。」 孟冰雨抿着唇，犹豫几秒後，又传一句，「有时间的话，我们视讯吧。」 这几年来为了更新频道，她跟遍奇蹟每一个大小活动的消息，熟知姜炎溪每一种发型、发se，甚至服装造型。如果给她一张照片，她多半可以说得出这是什麽时期、参与哪个活动的他。 孟冰雨到官方网站把奇蹟的行程表下载下来，在线上白板画出时间轴，一边对照行程表，一边耐心地把以黑发造型出现的琐碎活动一个个填上。 一边整理，孟冰雨一边联系韩国一个一样经营粉丝频道的姐姐，请她协助确认夜店的具t地点资讯。 直到凌晨两点，她r0u着眼睛打开手机确认姜炎溪回覆了没，却先看到柯慕谦的讯息跳出来。 她忘了他说下班要来接她！细微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她匆匆回覆一句道歉，而後才想起来一件事。 但反省来得太迟，柯慕谦秒读後，很快回覆，「不需要道歉，但作为弥补我等了好几小时的赔偿，周末一起出去玩吧。」 「姜炎溪？」 为了争取时间做影片，她甚至还没洗澡，整个人蓬头垢面，分岔的浏海凌乱堆於额前，鼻梁上还架着厚厚的眼镜，绝对不是光彩照人的形象。 「……还有jg神呛我，很好。」她不急着说话，任由沉默蔓延几秒後，才轻声道：「我相信你没有做。」 孟冰雨一愣，姜炎溪的语气十分古怪。思索须臾，她没有反驳，淡然反问道：「为什麽不能觉得你没做过？就像你身边一定也有人怀疑你做过，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我和许多粉丝就是相信的那一方。」 孟冰雨放柔声音，「人会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下判断，无可厚非。」 姜炎溪眼里的悲伤彷佛有 「无条件相信我的人，可能在某个时候就会对我失望，而我一旦让他们失望，他们就会头也不回离开。我好害怕，孟冰雨。」 孟冰雨伸手拍拍镜头上方，隔着虚拟的距离安抚他。 姜炎溪心底深处有一块y核。 一直到远赴韩国後，这层坚y的壳仍在帮他撑过随时面临淘汰的高压训练，帮他克服语言与文化的巨大隔阂。 极度缺乏的睡眠、没日没夜sao扰的私生饭、翻红前一直不见起se的专辑销售成绩，姜炎溪在最艰困的时候，仍不曾卸下这层甲胄。 但此刻这块y核被孟冰雨轻轻r0u成一团绵软，像对待易碎品那样，安然托放在掌心。 姜炎溪睁开眼，也许是萤幕光影反s，孟冰雨看见他眼底有sh润的水光。 「至於你问我粉丝对偶像的ai和信任基於什麽？这题太难回答，毕竟每个人追星的方式都不一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我们因为什麽相信你，都是基於我们和你一起度过的这些时光。」 孟冰雨歛目，仔细思考许久後才回答：「即使不是偶像，大家在职场或不同面向的生活上，本来就会崭露不同的模样吧。偶像在镜头前或多或少会收敛x格，但没有人能百分之百演出完全不同的自己，细节见人品，我们相信我们眼里的姜炎溪不会做这种事情。」 孟冰雨鼓起勇气，「信任是双向的，在我们信任你的同时，你也要信任我们啊，炎。」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坚定充盈心间，孟冰雨似乎理解了，成为一个人的盾是什麽样的感觉。 望着姜炎溪憔悴的神se，孟冰雨轻轻提议，「别担心，去睡一觉，等醒来後，你的黎明就会到了。」 孟冰雨这次回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对，我和你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显然是被已读後等待良久，便又传了一个钓饵，「和我出去的话，我可以跟你聊聊姜炎溪，说不定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没有参与太多姜炎溪的高中生活，反而是柯慕谦和孙霏霏这群人陪在他身边，她也确实很想知道关於姜炎溪还有哪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回完讯息後，她再度回到剪片的软t前，铺天盖地的疲惫感熏得她双眼几乎无法对焦。 孟冰雨打着呵欠，打开茉莉的舞台影片提神，一边拉高音量听茉莉充满穿透力的声音赶走瞌睡虫，一边继续制作影片。 然後她书桌灯也没关，甚至床也来不及躺，坐在椅子上就沉沉坠入梦乡。 尽管他自认没发出什麽声音，但队友们似乎就是能敏锐地隔着门察觉到他的动静，有人轻轻敲响房门，「可以进来吗？」 队长溜进房间，呈大字型躺倒在他床上，难得流露一点孩子气。 「今天要上节目，中午前就要赶到郊外的场地，不得不早起一点啊。」 队长安静地觑着他脸se，「还在担心新闻吗？你已经和公司解释清楚，公关部会帮忙澄清。只要你没有做过，就没有什麽好怕的。」 「信任是双向的。」 队长温和狭长的眼睛倏然睁大，几秒後眯起眼，拍拍床铺的空位。 队长其实只b他大几个月，但说起话的样子十分老成，如同真正的兄长，「你还记得吗？还是练习生的时候，你什麽韩语也不懂，被骂了也不知道怎麽改进。你心情不好时也不会说，就只会跑来我的宿舍床上躺着，直到我来哄你起床。」 「那很值得生气好不好！」 队长枕在手臂上，望着天花板，上面被姜炎溪贴了一幅画，是奇蹟终於谷底翻身时，他把他们四个人还是青涩模样的第一张专辑封面画出来，贴在一个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当然想过放弃。」队长看着画里四人紧紧相依的身影，袒露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真心，「那时候专辑成绩没有起se，打歌舞台也没有什麽观众，我就想，或许我不适合当艺人，又或者换个队长来带领奇蹟的话，说不定会更好。可是这些想法我不能说出口，我 姜炎溪震惊地转头看他。 可以继续下去的理由会取代功臣身退的初衷，成为暗夜里燃烧的火炬，好让他们还能留在这条艰辛的道路上。 姜炎溪转过头去，用力眨眨眼，伸手抿去眼角一点残红，再次开口时声线带笑，「你现在是在跟我告白吗？」 掩住一个大呵欠後，队长先走出房间，姜炎溪赖在床上滑手机，突然看到系统向他推播前段时间暂停更新的月近频道。 姜炎溪点开讯息，这才看清影片标题用韩文与英文写着：「奇蹟男团丑闻大揭密？全网独家，炎的夜店事件真相！」 当画面开始播放，详细注解的时间轴和活动照片交替b对出现时，他就明白了这支影片的用意。 那段时期奇蹟刚刚翻红，经纪公司几乎是所有邀约都来者不拒，也是因为害怕被留下翻红後就有大头症的传闻，他们的行程几乎满到毫无休息时间。 然而影片的制作者对每一个造型都如数家珍，有条有据地分析那些时间里姜炎溪出现的位置，对b韩国站姐查到的夜店地址，直指姜炎溪除非会分身，或者牺牲做妆发最起码需要的时间，否则不可能赶上那些公开行程的时间点。 先针对姜炎溪不可能有时间去夜店澄清後，影片的後面也列出酸民们攻击过的点一一回应。 照片里的人并不是他，爆料者唯一的证据也不再成立。 「相信是基於理解，不是盲目。」 姜炎溪打开韩国的讨论区，已经有网友转载影片，底下的留言如cha0水般涌上。他心惊胆跳地一则则扫过，心里绷紧许久的弦终於一松。 几分钟後，最活泼的主唱领着团员撞进房门，飞鼠一般用力扑shang，姜炎溪连忙侧身滚开，让他扑了个空，「月近出手了！恭喜炎，这波算是很快止血了。」 队长靠在门边，哭笑不得看三人滚成一团，「去夜店不是不好的事，别像报导那样玩得太过火就好，我们要珍惜我们好不容易累积的──」 姜炎溪玩得头发凌乱，笑着爬起时，忽然想起视讯里，他难得听见孟冰雨如此笃定的口吻。 就好像她知道月近一定会出手为他洗清嫌疑。 有次视讯时，孟冰雨不小心睡着，隔天醒来後仍迷迷糊糊，脱口而出那句「命运们都很期待你的短剧」……然而在他印象中，他明明没有跟孟冰雨说过自己当天的行程。 「好了好了，经纪人在催了，赶快去换衣服！」 姜炎溪从记忆里ch0u身，匆匆去洗漱，理智回笼的同时，自嘲地笑了笑。 孟冰雨甚至连奇蹟都没在追。 眼下，他还是赶快停止胡思乱想，准备去工作吧。 他原本以为，澄清完这整件事情就结束了。 然而，另一则新消息出来了。 因为两团长期处於竞争关系，上次回归撞期时好几次都在争夺音乐节目的第一名，不少粉丝也存了竞争的心思，不时会有针锋相对的酸言酸语。 姜炎溪滑着网路评论，心底阵阵寒意涌上，让他一时之间连呼x1都感到滞闷。 孟冰雨和姜炎溪都忘记了，粉丝不只是温暖坚定的盾，还可以是最锋利、最难掌控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