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_第一幅画(1 / 1)

之後每一堂社课,他们都会一起躲到顶楼画画。 这些幼稚的小脾气,是她在其他地方都不能展现的。 所以那些属於十四、十五岁孩子的敏感与无理取闹,孟冰雨只会在姜炎溪面前表现,也只有姜炎溪能接得住。少年不会因为她的脾气而疏远,却也不会因为她闹就随便妥协,这点让她更加安心。 「晒一下不会si,你需要yan光。」初冬的日照几乎没有温度,孟冰雨嘟囔着会晒黑,姜炎溪不怀好意把袖子卷起,伸到她手旁,夸张地张大嘴,「怎麽办,你真的b我黑呢。」 孟冰雨面无表情提起画笔,把颜料涂到那片凝脂般的白皙上。 他们同时愣住,姜炎溪很快拉好外套,挑起单边的眉,「别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 姜炎溪强y地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加重语气,「孟冰雨,我没事。」 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伤,她知道那是什麽,只有一种暴力会刻意挑选不起眼的地方下手──单方面的欺凌,例如家庭暴力。 妈妈当初打她的时候,总是会避开手脚等容易被看见的地方,专挑腰背的部位动手。 孟冰雨痛楚的表情融在h昏幽微的光里,姜炎溪撇开视线,终究没再挥开她伸来的手。 孟冰雨还没开口,就听姜炎溪难得和缓的声音,「别哭,画纸都弄脏了。」 冬日夕yan下山得快,粉橘余晖摇摇yu坠攀在远方的海平线上,大片的黑暗逐渐浸染天空,姜炎溪的脸落在y影里,彷佛下一秒也要被夜se掩埋。 姜炎溪举起拳头给她看,那是她之前就注意到的、拳头击打东西後造成的伤痕,「我也不会只挨打呀,我会反击。只不过每次这麽做,他就会更加失控而已。」 姜炎溪虚虚扣着她手腕,答非所问,「你想太多了,我不会消失,会好好长大ren,也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络,我跟你约定好了。」 就像她又ai又恨的母亲离开她时,说的是等她长大後就会再相见。姑且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再见到母亲,她也听得出这不过是搪塞的敷衍。 姜炎溪失笑,暖yan把他jg致的笑容染得柔和,小小的虎牙看上去像慵懒的大猫,「我如果食言的话,就罚我一辈子不能幸福好了。」 姜炎溪指尖点了些夕yanse的橘红,报复x地抹在孟冰雨脸上,害她看上去像古时候涂红脸的媒婆,「我画一幅画送你,你真的有够ai哭,哭完才准看。」 姜炎溪专心的时候嘴会无意识地微微嘟起来,凝视画纸的目光专注到近似缱绻,手腕俐落地挥动。 孟冰雨有些出神地望着,突然想起很多封存在记忆里不愿回想的画面,例如面露凶狠挥动藤条的妈妈、在入狱前哭着和她告别的爸爸,还有阿嬷望见她时,掩饰不了的嫌恶神情。 所以她忘记了那些难过,天真地以为自己不喜欢的yan光里总有姜炎溪可以画出她喜欢的温柔夕照,四季无休,一直照耀在她眼前。 甚至还不到长大,只是到了高中,那些yan光就不再只属於她了。 最後他们的分别如此不愉快,孟冰雨知道,姜炎溪一定不愿意再见她。 孟冰雨伸直手,把日暮的天空当背景,手机照片当主角。萤幕的内与外,八年时光的前与後,记忆交错间分明得残忍。 她明白她该做的是隐回她原本归属的黑夜里,不去打扰那耀眼发光的星t,可是饮过甘泉的旅人,在千里跋涉後要重新容忍乾渴,谈何容易。 然後,她就能好好地跟那永远不可能重温的年少时光告别。 她犹疑地盯着对方,心跳猛然乱了步调,脑中冒出诸多可能x……难道是上周的工作哪里出问题了吗?还是有什麽新的案子又要她去支援── 她眨眨眼,对上冯千羽真诚的大眼睛,松了口气。 「我仔细查过了,这次抢票为了防h牛,要回答特定问题才能进入抢票页面。我们都是新粉丝,所 ——还要b谁对偶像的理解最全面。 「我爬文发现了一个频道,里面按照时间轴整理过他们出道的大小事、各种专辑或舞台名称,还有只有粉丝才会知道的ti。我们先把这些影片看完,应该就能安全过关了。」 孟冰雨点开冯千羽传来的讯息,看到熟悉的缩图时,手指一颤──是她每日每夜爆肝经营的粉丝频道,和月光最近的距离。 「话说回来,粉丝之间流传这频道的经营者是上班族,而且居然是个人经营,那要有多大的ai才能更新这麽频繁啊。」冯千羽没有注意到孟冰雨黯淡下来的脸se,将影片合辑点开,「你看,这个播放清单整理了奇蹟的各种历史和只有粉丝知道的梗。现在离抢票剩两周,我们在那之前看完就好。」 ……她都不知道抢票可以变成如此热血的事。 孟冰雨讨厌自己优柔寡断的个x,但即使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再次犹豫,是不是真的要去看演唱会。 她害怕的是,乾渴的旅人不会因为一两滴久久降临的雨水而满足,只会被骤然品尝到的甜美深深x1引,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难以忍受如焚的焦渴。 终归是她先抛下姜炎溪的,她活该,没有资格抱怨。 「冰雨,客户举行活动的时间订下来了,我把窗口转给你,让你接下来担任对接执行细节的主责人。记得啊,这是大客户,皮绷紧点。」 入职以来她从来不会对主管说个「不」字,何况是对於新人来说颇为重要的表现机会,她必然得把握。 然而冯千羽显然不这样想,得知她不去後气得在办公室大喊:「你!居然!背叛我!」 冯千羽一把抓起放在她桌上的细流表,劈哩啪啦说道:「活动四点结束,你收拾一下场地,顶多到五点吧,再搭个计程车赶过来,为什麽不能参加六点的演唱会!」 「孟冰雨,你到底有多想去看?」孟冰雨一愣,冯千羽藏不住事的圆眼盯着她,因为太过乾净,几乎映出她的手足无措,「虽然是我邀你的,但如果你也想去看,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重点是你到底多想看啊。」 冯千羽见她呆愣的神情,无奈抿嘴,「我是真的很想要人陪我一起去,但如果你对奇蹟没兴趣,那就算了,我找别人一起去。你想一想,至少抢票日前要让我知道。」 回家路上又是一段疲惫的通勤车程,孟冰雨靠在车窗边,漫无目的滑着ig页面,直到茉莉的一支签售会影片x1引了她的视线。 「好辛苦啊,姐姐给我一点勇气吧。」 影片结束,茉莉明yan的笑脸随画面暗下去,萤幕反s出自己脸庞的那一瞬间,孟冰雨上头的倦怠吓了一大跳。 她可以为自己再勇敢一次吗? 姜炎溪就曾经冷淡地对她说── 那时捷运轰隆隆的进站声把那句话切得七零八落,她低着头,看少年迈步上车,火红的球鞋停在门边,始终没有往车厢里走,却也没有往外走回她身边。 孟冰雨眼睁睁看车门关上,把球鞋完全遮住,裹进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旅途,直到捷运再次往前移动,她才终於抬头。 孟冰雨讨厌胆小的自己,就像茉莉说的,勇气不该是别人给的,如果她都不愿意放手一搏,没有人有义务拖着她前行。 怀着心事整晚都睡不好,孟冰雨隔天去公司时顶着对大黑眼圈,吓得冯千羽连连问:「不去看就不去看,g麽把自己ga0成这样?」 「你吃错什麽药,为什麽突然态度变那麽多?」 何况,如果她说是因为茉莉鼓励才做的,外人听起来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两人约定抢票当日一起上网咖,好确定有最快的网速,一到目的地,放眼望去竟都是叽叽喳喳的nv孩们,一群一群聚集在一起,冯千羽面如土se,「她 孟冰雨倒没有很惊讶,推着冯千羽坐下,「他们毕竟是现象级的偶像,这很正常。」 孟冰雨惊讶地看过去,还以为听错了,但他朋友回应的音量更大,像是故意想让她们听见,「对啊,整天看整型的韩国人,那些男的根本长得一模一样啊,超有病的。」 「千羽,算了──」 男子们嬉闹地转过来,哄笑道:「g麽,恼羞成怒?迷妹就是迷妹啦,还不让人说喔?」 一席话说得男子们哑口无言,孟冰雨让她发泄完才拉住她衣摆,小声说:「千羽,时间快到了,我们先来准备啦。」 孟冰雨安抚地r0ur0u她肩头,把专注力转回网页上,不时重新刷新页面,看着倒数的时间逐渐削减,心脏快要跳到喉口。 如同在玩手眼协调的游戏,孟冰雨对准按钮按下去,防止h牛的考题闯入眼中。 冯千羽忘情地喊出声:「冰雨,是和月光最近的距离,我们一直看的那个频道!」 一旁的冯千羽却扑过去抓住孟冰雨的手,兴奋地大叫:「抢到了!两张票,摇滚区,二十三与二十五号。孟冰雨,我们做到了!天啊,叫我抢票神手!」 整间网咖有不少和冯千羽一样开始欢呼的人,也有nv孩垂头丧气开始等下一波清票时间,再次验证那句网路的流行语──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和冯千羽分别後,她点开讨论奇蹟的社群和论坛,果然看到不少有关这次考题的讨论,心惊胆跳地一行行读下去……幸好,多半都是正面的评论。 「他们家的影片是真的很完整,入坑必看!」 「就是说啊,该不会售票系统跟他有什麽利益挂钩吧。」 是啊,她的频道凭什麽可以当决定谁能抢到票的题目的答案? 尤其是姜炎溪,她永远不能让他知道。 孟冰雨连上班都多了些活力,终於等到演唱会当天。工作一结束,她鼓起全身勇气婉拒甲方共进晚餐的邀约,承诺明早就会交出结案报告後,终於脱身。 为了省钱坐捷运的代价是她错过进场时间,小跑步进会场时摇滚区已经万头攒动。她在人群里艰辛前进,才刚找到冯千羽,灯光突然暗了,暖场音乐也渐渐止息。 「要看到真人好感动,我都哭了啦!」她左手边的陌生nv孩哽咽地对朋友说。 摇滚区的音响效果强烈震撼,她全身的血彷佛都随着拍子波动,大萤幕上猛然闪出开场vcr。 落地时血滴倒映出另一张脸,是主唱正将一捧满天星花束当作麦克风,唱到一半时,忽然脸se一冷,将花束掷向镜头。 裂纹扩散後,重新出现的人影正是压轴的姜炎溪。漆黑皮衣草草披在肩上,里头没有内衬,0露出结实的腰腹,将手中握着的手枪对准镜头扣下扳机,b真的子弹直直撞上萤幕。 孟冰雨瞬间忘了呼x1。 炫目的舞台灯光打在他起伏锋利的脸蛋上,光影错落间,他似乎朝她的方向投来视线,那眼神很烫,一秒就g得她战栗入骨。 但那一刻宛若电影里夸张的慢镜头,周遭都褪去颜se,气势磅礡的舞群、尖叫舞动的上万观众,甚至是台上肆意歌唱的其他成员,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姜炎溪在她眼前。 孟冰雨摀着唇,终於任由泪水带着积年的思念从颊边滑落,坠入这一池狂欢里。 只有隔着舞台和万人的热情,她才能光明正大看着姜炎溪。 她乾脆往外退开,孤身站在离人群稍远、不会被一直推挤的地方,远远看向舞台。又被称为鱼池,引颈期盼偶像目光的粉丝们就像一尾尾鱼,密密麻麻推挤着争取更靠近偶像的空间。偶像的每一个眨眼、每一次伸手都像是饵,引得她们这群毫无抵抗能力的鱼疯狂争食,狂热得令人心惊。 和粉丝们相b之下,她对姜炎溪的想念能值多少重量呢? 但姜炎溪迟迟没有靠近她所在的位置,也很少再看向她的方向。 即使为了剪影片已经看过无数次表演,孟冰雨依然被这样的歌舞表演所慑服。 「下一首歌,对我们来说意义特别不同。」 「大家知道吧,我们是真的热ai舞台,虽然我们的职业x质,老实说就像刚刚的舞台烟火一样,看上去很灿烂,却没有多久的保鲜期。所以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次缘分,我们都非常珍惜,毕竟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次呢?」 团员们纷纷在队长身边坐下,姜炎溪转过头,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什麽,但最终并没有找到着陆点,又收了回去。 等候翻译说完,姜炎溪诚恳地用中文接口道:「不过我要请求大家,我们想尊重频道主的意愿,除非这位小姐……或者先生主动公开身分或联系我们,不然请大家别打扰对方,也不用告诉我们他的真实身分。」 音乐前奏砸落下来,几人笑着碰拳,纷纷调整成表演的站位。 他们的经纪公司规模小、收入无以为继,奇蹟处境艰难,几乎面临解散。 她找来这首歌的所有素材,包含电视台表演与商演演出的片段,将歌曲剪成混合合辑,加上详细的中韩双语分析与注解後,上传到频道上。 後续他们谷底翻身的戏剧化过程,完全呼应了团名,是个难以复制的奇蹟。 幸好他们仍能继续闪耀,幸好她仍能为这份耀眼献上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光芒。 他笑得张扬,「都过来,让我看清楚一点。」 孟冰雨的心跳忽然静了下来。她和前方打扮jg致的nv孩们不同,下班赶过来的样子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脸更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毫不起眼。 台上与台下的距离,这麽近,却又这麽远。 落幕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梦都醒了。 演唱会结束後,粉丝往往会得到一种叫作「废人症」的病,意即从梦境回到现实,会有一段时间还沉浸在回忆里,对眼前的真实提不起劲。 姜炎溪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看到之後又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但是……看到了又如何? 凌晨两点钟,累过了头,反而不再有睡意,孟冰雨愣愣地蜷缩在懒骨头旁边,脑中又浮现舞台上那张遥远又耀眼的脸。 她厚着脸皮一厢情愿作梦,可他们早就背道而驰,那些凌乱又眷恋的回忆只是因为童年滤镜才显得美好。现在他们隔着四年的断层,隔着台湾与韩国间的那片海,隔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还有……隔着孙霏霏。 乍然响起的门铃声把孟冰雨吓了一大跳,这麽晚有人来访是从未有过的事,她谨慎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凑近猫眼,下秒便定格在原地。 她肯定是加班加到昏头了吧,才会做梦以为自己看到了姜炎溪。 她吞了口口水,下一秒就当着那张脸用力关上大门,心脏砰然乱撞,快要把x口都震疼了。 难道不是幻觉?孟冰雨狠狠掐一下自己的手,痛觉鞭打着神经,她才恍然醒悟过来。 姜炎溪不耐地又敲了两下,「外面很热,快点开门。」 「经纪人给我们一晚的自由活动时间,加上公司知道这是我家乡,我花点时间看看家人朋友也很合理。」 他的笑声漫不经心,「那就快让 「当然不行!」孟冰雨快哭了,「你别闹了,赶快回去!」 孟冰雨一惊,连忙打开门探头出去,然而走廊外除了姜炎溪,没有其他人。 她被推得重心不稳,姜炎溪一把扶住她的腰稳住她的平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料传来,烫得吓人。 孟冰雨哑口无言。 孟冰雨知道他在说什麽。他只有来过那麽一次,没想到居然还记得地址。 搬家那天一样是深夜,当时她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络姜炎溪,但走投无路之下,还是打了电话给他。 「跟你老爸一样,有够没用,有够不肖!要走可以,钱呢?我养大你的钱呢!」 少年已经b国中ch0u高不少,却总不长r0u,单薄的身t挡在她之前,眉目冰冷。 望着姜炎溪的表情,当下她是真的害怕他动手,攀着他的手臂要他冷静。 阿嬷见去势已定,更加疯狂想要靠近阻止,姜炎溪接过孟冰雨的行李扛在背上,回头挡开扑过来捶打的阿嬷,「以後不要再找孟冰雨,她如果真的欠你什麽,也早就还清了。」 走在冬夜寒冷的街道上,她颊边的泪水不断流淌,姜炎溪脱下外套,披在孟冰雨发抖的肩上。 常常读到想要正常稳定的生活,就要尽量远离有毒的原生家庭关系,然而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那如同把心内最柔软的一块割舍拔除,从此成为无根的人。 少年宽阔的背影像座城堡,给她惨澹如废墟的青春撑起一片净土,除他之外,遍地唯有荒芜。 孟冰雨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想起自己现在一点打扮都没有,不只早已卸尽妆容,鼻梁架着粗框眼镜,身上穿的还是洗到起皱的高中班服。 前几小时还在台上挥洒魅力b得全场失控的偶像,此刻突兀地出现在她房里。 他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书桌上的一片凌乱,开着的电脑桌面还停留在寄出档案的画面,了然地继续说下去:「看样子还没有。那你嘴巴可以闭起来了,看到我有这麽难以接受吗?」 对,很难接受,超级难接受。他难道忘记他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吗? 她都还记得那些把彼此伤到鲜血淋漓的话,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向来高傲的人红了眼眶,瞪着她的眼神像负隅顽抗的猛兽,最终仍不肯退让半步。 姜炎溪见她不回应,疲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麽久没见,好歹可以让我坐下来喝杯水吧,我好不容易过来这边,很累。」 姜炎溪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小角落,一双长腿局促地蜷着。 他一口气喝了一半,水光润在红唇上,轻轻抿了下,「你要站在那边多久?」 「孟冰雨。」他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t1an着唇角冷笑,「胆小归胆小,你在我这边还是挺伶牙俐齿的。」 「来见老朋友一面而已。你不用紧张,我早上就得赶去搭飞机,不会停留太久。」 她问完就後悔了,她g麽提孙霏霏? 这麽久没见,她在他面前依然无法从容,姜炎溪反倒游刃有余,顶着那张惹眼的脸,连气势都b她足。 她眼角余光只敢快速扫过去一下,只见姜炎溪眯起眼,yan丽的眼妆微微晕染斑驳,反而带出点破碎美感,「她,我自然也会见到。」 坐在地上的人向她举起空杯,「老板,可以再一杯吗?」 从前的他像火,虽然内敛、不主动招惹人,但对於会不会烧伤身边的人毫不在意。现在或许是历经偶像生涯的磨练,姜炎溪表面的x格平稳许多,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遇到什麽事情都张牙舞爪到底。 等候她装水的时候姜炎溪没有说话,房间里沉默不断膨胀,孟冰雨只好乾巴巴开口:「对了,演唱会很bang。」唱会了? 姜炎溪伸手去接,她心猿意马想着,那双横过桌面的手,从yan刚的骨骼线条到妖yan的美甲指尖,居然都能那麽好看。 孟冰雨吓了一大跳。 她猛然抬头,撞进他辽阔悠远的双眼,瞳底里头悠转着暖se的光芒,是她书桌边的小灯投s。 但她不能。回忆漫漶,她好不容易割舍下的情感不能、也不该再复燃,否则这四年的坚持又算什麽呢? 孟冰雨猛然一挣ch0u回手,站了起来,姜炎溪跟着站起,她才意识到他们的身高如今有了多大的差距。 姜炎溪眼珠一转,忽然越过她走向书桌。 姜炎溪根本用不着翻,孟冰雨顺着他目光望去,心脏骤然乱了几拍,他的长指一把抓起放在桌上、隐隐反s金se流光的彩带,转头递到她眼前。 她想当作一次纪念,好让今晚这虚幻的一切留下实质的东西,以证明她真的曾经参与过演唱会。 孟冰雨将缎带从他手上抢回,颤抖的手指没有逃过姜炎溪的注目,他声音很冷,b视的目光不容她藏躲,「你为什麽去看我们的演唱会?」 「我换个问法好了。」姜炎溪俯身,动作带动周身冷冽苦涩的香水气息,像狩猎的豹步步收网围困猎物,「你既然都来看演唱会了,为什麽这些年来都不回我讯息?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不知道这句话让她更痛的是问她为什麽不回讯息,还是「朋友」二字。 姜炎溪藏在偶像面具底下的面容有一瞬失控,昔日暴戾的影子一窜即过,他咬紧唇,冷冷爆了粗口,「少他妈说谎,孟冰雨,我从国中认识你到现在,你是那种会突然间不回讯息的人?」 姜炎溪永远不会知道,在最辛苦的那些时期,孟冰雨是怎麽样忍着不传任何讯息给他,背离心底的渴望,亲手把他们之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连结一一切断。 孟冰雨仰起头,晓得今天如果不把话说得难听,姜炎溪不会轻易放过她,「你根本不懂我,姜炎溪。我想要好好做一个平凡人,不想再跟你的世界有什麽交集,从你说你要去韩国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来往了。」 半晌,他冷冷启唇,提出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现在还会画画吗?」 姜炎溪眼里的失望更盛,嘴角的弧度也更犀利,「看样子你放弃了很多东西,我也只是其中一个被舍去的而已,对吧,孟冰雨。」 「更何况,姜炎溪,你现在的工作不应该和我有多余的来往。你是贩卖梦想的人,只要偶像还是你的主业,只要你还在所谓的事业上升期,就不能毁了少nv们的梦想。」 孟冰雨语气冷静却哀伤,「这是大众的想法,你b我更清楚。你应该b谁都还要热ai你的工作,自然不会让任何莫须有的事情变成危害你团t的风险。我就算了,你和孙霏霏一定要小心。」 失落与震惊同时无声扩散,她失落的是姜炎溪依然护卫着孙霏霏,震惊的是,她从没想过一直以出道为梦想的他,为什麽听上去对工作的热忱不高? 孟冰雨有些喘不过气,姜炎溪重新戴上鸭舌帽与口罩,看向站在原地的她。双手不自觉交握,反覆r0u弄手掌的姿势显示出她的不安,还有那持续回避的视线。 「孟冰雨。」他抬手,递给她一个纸袋,「礼物,等我走了再看。」 相对无言,姜炎溪压低鸭舌帽,转过身,「好好保重自己。」 那一处有个小小的天台可以俯瞰社区的出入口,姜炎溪全身漆黑的背影融在夜se里。社区底下种了许多树,树影摇晃,和人影混在一起很难分辨,但她的目光穿过细碎的树枝脉络,jg准地追随到他身上。 曾经为她撑起世界的背影,早就不该是她的了。 她拿出里头的纸卷时,莫名地,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麽。 nv孩穿着衬衫、发丝凌乱,眼角泪光凝着无限悲伤,却又饱含向往,和台上远眺的歌手眼神相望。 「总有人能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你,勇敢一点。」 他为她画的的第二幅画,只是想让她知道,他看到了她在喧嚣人群里无声哭着,画里的nv孩凝望舞台时,满眼都是隐忍的感伤。 孟冰雨抱着画,想起久远的那一日,他也是这般在人cha0里找到自己。 两人都没怎麽去过台北,更不晓得原来跨年人cha0会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散场时人群一挤,他们都淹没在人海中,呼喊的声音也被无情湮灭。 无尽的人墙像海浪阵阵推进,孟冰雨脚踝无法施力、爬不起身,肺部的空气急遽耗尽,恐慌开始渲染,她忍不住低低尖叫出声。 「孟冰雨!」强y的力道拨开人群,姜炎溪一脸焦急地出现,及时把跌落的她从地上扶起,支撑着她走到人少些的地方。 她颤抖的手指揪着姜炎溪的肩头,少年单薄的臂膀撑开空隙,笨拙地拍抚着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 但她并不知道,这双眼里并不会总是只有她。当时他会留在她身边或许只是因为无从选择,上高中之後,一个孙霏霏就可以把他们微弱的连结几乎破坏殆尽。 退一万步说,即使姜炎溪没有和孙霏霏在一起,他现在身处美nv如云的演艺圈,身边更是不乏各种选择。 当他在人群里看到她的眼泪,心里会想着什麽呢?很大机率会觉得她落泪的原因与其他激动的粉丝无异吧。 她狼狈地起身,发现纸卷躺在身侧,连忙0索着把画拿起来检查──幸好没有压坏。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起,「有什麽事吗?」 孟冰雨无意识地捏紧手机,「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他有没有找我,和你有什麽关系?」 孟冰雨本来不想回答,但又想尽快结束和孙霏霏的对话,再三思忖後,咬牙说了谎,「没有,你满意了吗,孙霏霏?」 「我现在和他隔了整片的海,你担心得太多了。」 孟冰雨全身微微颤抖,冷冷反问:「我知道,高中那些手段还不够吗?」 没有等孟冰雨回应,电话就挂断了。 她刚刚对孙霏霏说谎了。 她想起茉莉说的话,又想起姜炎溪写在画上的文字。 颤抖终於慢慢停止,孟冰雨把头埋进掌心。在一片无光的y暗里,她想着,也许除了去看演唱会外,她也需要为自己再试着勇敢这一次。 两个队友在姜炎溪身後活力十足地打闹,队长在一旁文文静静看书,唯有他恹恹地趴在椅背上,脑子里都是演唱会上孟冰雨远远望着他的样子。 他猛然直起身,吓到了一旁的队长。 新的讯息传来,简单一句话礼貌又清淡,很有孟冰雨的风格:「谢谢你的画,一路顺飞。」 从完全不回讯息的决绝,到现在接上了一度断裂的话题,重新建立起连系,於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惊喜了。 姜炎溪茫然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想要收一收,却又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经纪人过来提醒他们准备登机,队长转头招呼团员们起身。 姜炎溪跟着仰头望去,广告灯箱炫目的白光映在眼底,看久了微微有点眩晕。无论看几次,他都还是很不习惯萤幕上那个光鲜亮丽的自己。 他不能任x。 大漠里快要渴si的旅人好不容易嚐了一口清酿,虽然续了命,然而再也喝不到时,痛苦也是加倍放大,变成另一种旷日费时的漫长折磨。 姜炎溪的香水味道厚重浓烈,y魂不散徘徊在房里,害她想忘都忘不掉。还有握住她手腕的热度,和他的艺名一样强悍又炙热,蛮不讲理地烙进她的身 孟冰雨颓废地蜷在房间角落,有两道声音在脑海里各执一词。 自私的恶魔则是告诉她,她心底不敢承认的期盼早已不受控地滋长,如果错过现在,就再也无法连结上彼此了。 发完那句祝福的话已用尽孟冰雨的力气,一传出去她就连忙关闭画面,把手机远远扔开。扔完才想起她没关静音,又爬回去捡,讯息的提示音突然就响了。 来自姜炎溪的讯息出现在萤幕上,和她的一样简洁,「到韩国落地再和你说。」 公务以外,孟冰雨最怕和人传讯息。要怎麽传可以把话说得周全、要一来一往到什麽时候才能停下、对方会不会觉得烦等等杂七杂八的问题,在她发送讯息前可以在她脑里转个十圈,和越在乎的人传讯息,花费的心力越重。 面对姜炎溪,孟冰雨全身的小心翼翼再次被调动,怕他生气、怕他远离,既要把对方远远推开,偏偏又怕推得太重伤到他。 「我又没有怎麽样。」孟冰雨一顿,若无其事地把话题牵引到工作上。 前辈将文件夹摔在她桌上的声音虽然不至於大到夸张,但也不是寻常的力道。 「主管说之後我的这位客户就交给你主责了,这些是过往我们来往的活动资料和他们今年剩下的专案预算表。恭喜你啊,孟冰雨。」 孟冰雨拾起文件夹,b自己对视那双不怀好意的寒凉眼瞳,「谢谢前辈教了我很多。」 冯千羽在她身後做个鬼脸,确认人已走远後,小声道:「别理她,她只是嫉妒。」 然而她好希望自己可以放下对别人的嫉妒,b如,嫉妒可以那麽靠近姜炎溪的孙霏霏…… 十来万追踪的网红帐号里的se调是如人一样轻盈梦幻的粉紫,每张照片se泽都饱满甜美。最新一组照片里,孙霏霏在演唱会後台挽着姜炎溪的手对镜头bai心,两人单独的合照被放到一众艺校同学合照的最前面……她很少看到姜炎溪那样开怀的表情。 孟冰雨遏止不住自己翻飞的想像,也许姜炎溪只是太忙忘了回讯息,这很正常,她不该为这点琐碎至极的小事,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现在似乎是练舞的中场休息,活泼的主唱蹦蹦跳跳把镜头轮流对准其他队友。孟冰雨看见姜炎溪靠在沙发上用手机打字,神情专注,漆黑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姜炎溪猛然抬眼直面镜头,微微挑起单边眉,从孟冰雨的视角来看,就像突然对上她的眼一样。 心乱归乱,基於一个频道管理者的责任心,孟冰雨还是重新点开直播,用力伸了个懒腰,泡了杯咖啡准备熬夜翻译剪片。 她的韩文和剪辑影片的技能都是高三那一年开始学的,也是同一年她喜欢上茉莉。因为没钱上补习班,她全凭一gu对茉莉的热ai自学,0索跌撞间,竟然也达到了可以翻译、制作一支影片的程度。 孟冰雨沉浸在思绪之中时,手机响了,是陌生来电。她原本不想理,但手机响了三遍都是同个号码,她微微困惑,在第四次响起时终於接起来。 她原本低垂的眼蓦然放大。隔了这麽多年,从稚龄到成年,这个缺席已久的嗓音仍轻而易举挑动她心底最易断的弦,彷佛有只隐形的手狠狠掐住x口,b得她无语静默。 孟冰雨木然开口,「是我。」 孟冰雨很想问她,无论记得或忘记,又有什麽意义呢?当初她走得那麽乾脆,把她丢给年迈凶煞的祖母照顾,有曾经想过唯一的nv儿吗? 从国小阔别至今的母亲突然出现,孟冰雨不确定自己该有什麽心情。 而她现在还会对妈妈有所期待,期待对方是不是很对不起小时候被打的自己…… 毕竟是久别母亲的邀约,孟冰雨不忍心直接拒绝,两人约定周末见面,挂断电话後她上网查了母亲提供的地址,是间昂贵的法式餐厅。 孟冰雨边思索边重新切回手机页面,直播已经结束,瞧见熟悉的头贴浮出,她心跳骤然一滞,姜炎溪传来长长一串的讯息。 这是在向她解释吗?孟冰雨字斟句酌,缓缓打字:「我知道你在忙,不需要特别和我说。」 孟冰雨的手指顿在萤幕上方。,又回了句:「我要继续练舞了,帮我加油吧。」 孟冰雨放下手机,把脸埋在掌心中。她到底在做什麽啊?先把他推开的是自己,现在又因为这一点点温柔就患得患失,实在太丢脸了。 即使是以朋友的身分相处,这样的细腻也弥足珍贵,她该知足了。 姜炎溪告诉她,奇蹟们通常得在那时起床做妆发,或准备移动到工作地点,和她聊天算是另类的提神方式。 从前姜炎溪就知道她妈妈小六时离开她的事情,所以在两人约见面的时间快要到时,孟冰雨忍不住向他宣泄焦虑,「我等等要去见我妈。」 赴约时她才想起来没有和母亲要手机号码,只好忐忑地询问看上去十分高冷的柜台小姐,「请问有夏小姐的预约吗?下午三点,两位。」 服务生引孟冰雨入座,她没心思翻菜单,一直低着头,直到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在她面前坐下。 夏日雪即使在过去拮据的日子里也总打扮得jg致,但孟冰雨的父亲收入不稳,无法负担她大手大脚的花费。夏日雪想要过好日子的愿望处处受挫,日积月累酝酿成愤怒,最後变成落在孟冰雨身上的拳脚。 点好後夏日雪转向她,微笑的唇角似乎放不下来,僵y地撑在脸上,「好久不见,你已经大学毕业了吧,在哪里上班呢?」 「我向你爸爸要的。」 只是孟冰雨没有想过,夏日雪居然还有脸去找爸爸。 孟冰雨没有问过原因,也不想再提起,可是眼前nv人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是隐隐挑动她心底不曾承认的怨怼,「你今天找我做什麽?」 「我想要弥补你。小时候的事情是妈妈错了,现在妈妈终於有好归宿,我也希望你可以获得幸福,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孩子。」 夏日雪伸手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掌心沁着汗意,黏黏腻腻覆在她手上,「冰雨,妈妈现在有能力给你更好的补偿了,怎麽会没有意义呢?我知道突然找你,你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没关系,我们约下次,我再好好和你说。」 夏日雪看出她低落的情绪,主动提出自己先走,让她好好享用餐点,便提着名牌包款款离去,留下一桌jg致到宛如艺术品的点心。 「是她主动找你吗?她要g麽?你还好吗?」 孟冰雨没有急着回覆,瞥见桌上还未结帐的帐单,双人下午茶套餐一共两千元,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似乎是看她已读後迟迟没有回应,姜炎溪忽然打来视讯电话,孟冰雨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按掉,飞快回讯,「你疯了吗,我人在外面餐厅,万一你视讯被认出来怎麽办?」 孟冰雨心如si灰,「先离开了,留下两千元帐单还有一桌甜点给我。」 孟冰雨叹口气,为了存钱的目标,她对自己苛刻异常,每一餐的预算都锱铢必较,更不可能主动去吃这种昂贵的餐点。可是就像姜炎溪说的一样,有何不可?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什麽也没有、只能朝人摇尾乞怜的少nv,一餐的奢侈其实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冯千羽是甜点控,接到讯息时一口答应,赶过来看到满桌jg致点心,双眼都在发光,「你竟然会跑来吃这种豪华下午茶!天啊,我一定要拍照!」 冯千羽咬了一口马卡龙,抬眼看到她,眼疾手快拿起手机喀擦拍下。 冯千羽把照片传给她後,继续大嗑满桌甜点,「难得看到你真的在笑的样子,千年一遇,发给你作纪念。」 可以尽情微笑的日子已过去太久,都留在那片小小的国中屋顶上,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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