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碑仪式成为太平村自建村以来最大的盛事,太平村的老少爷们个个的脸上觉着有光,大家提前将过年要穿的新衣裳全都准备好,为的就是那一日在十里八村面前展露一下。 “那冷家村的冷老爷是亲自去请县老爷,咱们村里这次,却是县老爷自己要求来,这能一样吗?”这会儿村头的古井旁,几个人正说着立碑的事情,脸上全是荣耀。 “可不可不,你们知道俺在冷家村有个亲戚不,对对对,就是拐子他二舅的表姐,以往见着,头碰的咯蹦咯蹦的响,也不带说一句话的,昨日竟然派孩子来说,今个儿要来咱家走亲戚,俺呸,亲戚,她啥时候将俺们当过亲戚?”老拐子媳妇掐着腰骂道,“这个时候想来巴结俺,让俺伺候,没门,俺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晚喽!”大家异口同声的喊道,声音里脸上都带着兴奋。 因为云深要到冷家村去主持揭牌仪式,冷霸天不得不跟着,这也是他在上次被冷萍砍了之后,三年之中第一次来太平村。 此刻村口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围满了附近村子的人,有的孩子瞧不见,就驼在脊背上,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那中间的一个正在挖的大炕。 于秀满与曹大鼻子正忙活着指挥人挖坑,十几个大壮小伙子,大冷的天只穿着件单褂子,吭哧吭哧的挖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于秀满赶紧应着,正待要去郝家,就见郝仁与冷萍已经簇拥着郝氏前来了。 那簪子是冷萍专门为了今日给郝氏买的,虽说不是上好的玉,可是也值二两银子,买回来的时候,郝氏心疼了许久,今日也还是欢欢喜喜的戴了出来。 冷萍身上披着刘氏送她的杏色披风,甚是漂亮,惹得村里的女人十分的眼红。 “命好没法子呢,以为那冷二爷两个没了,家也没了,这冷萍就成孤儿了,谁知道人家有的是本事呢,就算没有举人老爷,人家照样活得不错!” 潘莲花混在人群中,心里恨得抓肝挠肺的,可是这是全村的大事儿,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惹事儿,只得闷闷的站在一旁。 刘喜站在潘莲花的身后,她最近在家里缠小脚,都十五了,这会儿才缠脚有些晚,可是一想到那少奶奶的生活,她还是咬着牙忍着,这会儿脚上缠着布,站了一会儿就累了,又实在不愿意瞧冷萍那风光的样子,也就想先跟刘贵一起回家。 “哈哈!”老拐子媳妇瞧见了,哈哈的大笑,就引得几个人向这边看,刘喜十分的恼怒,朝着老拐子瞪了一眼,心里骂了两句,可是如今她正适龄要找人家,自然不能显得太粗俗,也就歪歪扭扭的走了。 潘莲花听见众人笑这才回头,就见刘喜刚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打身上的土,正灰溜溜的走了,她心里正怒着,又听见老拐子媳妇这阴阳怪气的话,冷声道,“孩子爱美,不像一些人连丑俊都不分,整天的光着大脚丫子在地里走!” 族老跟于秀满等人正打算去迎接县老爷,冷不丁的就见两个婆娘干起架来,气的那族老浑身的哆嗦,让人将两个婆娘打进了村子。 那冷家村的人一说这话,太平村的人就有些受不住了,他们被压在冷家村人屁股下,这终于要扬眉吐口气,一口气还没吐利落,就被人又压了下去,有脾气暴躁的,就准备挽了袖子找那说风凉话的人算账。 这会儿冷霸天与云深正好走过来,刚好听到这话,那脸色就立刻一黑。 不知道哪个冷家村人,又回顶了几句,太平村那几个正在刨坑的壮小伙,立刻就不干了,冲上去就要打人! “县老爷,冷老爷!”于秀满赶紧大喊了一声,上前陪着笑脸。 “冷老爷,您别见怪,都是粗人,都是粗人,一不小心说秃噜嘴,您可千万别生气!”于秀满赶紧说道,生怕冷霸天一个不高兴,又要涨租子。 冷霸天只得忍下,可是那脸色却是极其的难看了。去行礼。 “不错不错,英雄出少年啊,郝辰逸!”云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云深见郝仁不热络,也就收敛了笑意,又说了两句场面话。 云深慢慢的就失去了耐性,低声道:“郝辰逸,之前的事情因为有误会,本官对你也是爱护之心,难道你还为那件事情耿耿于怀?日后你中了状元,咱们少不得同朝为官,这说出来,是同出里城的缘分,以后也好互相照顾一下!” 云深一怔,冷声道:“你这是何意?” 云深虽然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是一下子被郝辰逸揭穿,那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冷笑道:“郝辰逸,你不要太猖狂,不过是个解元,你以为自己中了状元吗?小小年纪,如此不知道收敛!” 这一边,因为冷霸天的出现,太平村的人与冷家村的人这才停止了骂战,不过两村人逐渐的分出两个阵营,全都虎视眈眈的。 “冷老爷,您坐,您坐!”于秀满请冷霸天上座。 于秀满一愣,这藤椅还是村里几户富裕人家凑得,自认为不算是失礼。 “是,老爷!”老吴赶紧去车上搬了两个红木的太师椅来,稳稳的放在了藤椅前,那大气稳重的颜色与做工,直接将藤椅比了下去。 太平村的人则觉着脸上发涨,可是守着冷霸天这个衣食父母,还是知道收敛。 郝氏赶紧暗地里推了冷萍一把,示意她叫人。 冷萍懒得理冷霸天,只是扯了郝氏坐在一边的藤椅上。 冷萍本想忍着,毕竟今日是太平村的大事儿,可是见冷霸天一直找茬,也就忍不住了,冷声笑道:“冷霸天,你什么时候将我当做冷家人看待了?若是还有半分情意,当年也就不会将我赶出家门,又为了俺房子与地,带着人来郝家大闹!冷霸天,你且放心,将来我如何,我只代表冷家二房,与你无关!” 之前冷霸天卖二房的房子与地,据说是要准备银两让冷邺准备殿试,那银两就是各处打点的,冷霸天已经卯足了劲头要冷邺向上考。 别人也就罢了,那人偏偏是郝辰逸,冷霸天实在是不甘心! 郝氏惊得不行,不知道郝仁怎么得罪了云深,她想要上前,可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家,正不知道如何呢,就听见郝仁淡声道:“冷老爷,我不准备上天城考春闱,或许你这个愿望,恐怕是无法达成了!” 太平村的人一听,则全都静止,全都齐刷刷的望向郝仁。 “怎么不考呢,举人老爷,你年纪轻,底子好,咱们村里的人都还等着你中状元呢!”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郝仁只是淡淡的笑着,谢着大家的好意。 郝氏没有想到郝仁是在这种场合说出不上天城赶考的意思,一直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太平村人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谁竟然骂了一句,于是场面再次失控。 郝仁则上前拉住冷萍与郝氏的手,站在一旁。 冷萍转眸看了郝仁一眼,这个时候才知道了他所说的转机。 又在满腹希望的村民面前宣布不参加春闱,看族老双眼发蒙的样子,冷萍就可以预见以后他们郝家的生活。 立碑这桩盛事,最后转化成了一处闹剧,那一天,太平村与冷家村的人正式决裂,不过太平村的人还是保留了一手,没有直接与冷家的人冲突。 族老与于秀满开始日日的上门,目的自然是劝说郝仁去天城考春闱,郝仁自然是躲着不见,只能郝氏出来应对。 “大哥,他们都说你没真本事,这次能中解元,是因为萍儿姐姐治好了主考官的病……”这一日是石头从学堂回来的日子,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一进门连话都没有跟郝氏说,直接去了郝仁的房间,盯着郝仁说道。 石头咬咬唇,“我不信,大哥学问好,我是知道的!”的判断,不要让别人的几句话就扰乱了自己的阵脚!” 文夫子是现在教习石头的夫子,也是严崇的学生,对严崇十分的尊敬。 这会儿前院,郝氏刚刚将族老送走,满脸的疲惫。 石头正好出来,眼睛红红的。 “嫂子……”石头跟冷萍打着招呼,神色还是有些落寞。 石头咬咬唇,抬眸望着冷萍,“嫂子,你说大哥为啥不去考春闱?” 石头也就点点头,也就去找郝蛋与花儿,终究是小孩子性子,有了零花钱,一会儿也就忘了这事儿,与花儿笑闹成一团,传来了欢笑声。 “怎么?”郝仁抬眸,神色淡然。 冷萍以前觉着郝仁腹黑,可是至少是算计外面的人,如今却连自己的亲娘都算计…… 郝仁叹口气:“你有更好的法子?况且我若是不这样做,娘或许会一直守着那个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秘密吗?” “只有你这种直肠子的人才会想的这么简单!娘若是肯告诉我,当初在我坚持要考春闱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了,而不是那样的求我,让我为难!”郝仁淡淡的开口。 她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看着那血流出来,那个时候,她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保住那个孩子,可是……她没有做过母亲,可是到底是成家立业,当她被赶出家门,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就想,如果她的爸妈还在,一定会接纳她,因为那就是父母! “萍儿,怎么了?”门外传来郝氏担忧的声音,她的声音沙沙的,这些日子有些上火,冷萍给她熬了药,可是还是不管用! 郝仁却一下子上前,一把抓住她,冷声问道:“既然你这么疼我娘,那为什么还要打算离开?冷萍,你说一套做一套?” “你让桃子去打扫你的老宅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郝仁紧紧的抓住冷萍的手,“你来自哪里,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原先的冷萍,既然你都决心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来说这些话,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你才有血有肉有心吗?难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吗?” “你若是这样想我也没法,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你最好是去跟娘说,你要离开郝家回家去住,这样短痛不如长痛!”郝仁冷声道。 郝仁猛地轻喊出声。 “松开!”郝仁低声道,终于挣脱了冷萍的钳制,额头上薄薄的汗,“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事情是郝仁惹出来的,自然郝仁出来摆平。 “你……”冷萍恨得牙痒痒。 “娘,怎么了?”郝蛋赶紧带着石头、花儿过来。 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了,冷萍与郝仁脸上全带着笑站在门里。 如今家里够乱的了,她真担心冷萍与郝仁再打起来。 郝氏一怔,惊慌的望向冷萍,“搬出去?去哪儿?” 郝仁叹口气,不愿意再说,只剩下郝氏急得不行。 “萍儿,是不是娘不让仁儿去考春闱,你也觉着有些无理?”这些日子,郝仁听到最多的两字就是无理,没有道理,所有的人都觉着郝仁好学问,是应该向上考的,除非是家里没钱,没有路费,可是如今郝家红火着呢,长工都雇着,所有的人都觉着无理。 郝氏最怕引人注目,可是偏偏的…… 冷萍一怔,回眸望向郝仁,郝仁面皮有些涨红,眼光也有些慌乱,可是面上却强忍着。 冷萍再也忍受不住,回身就要给郝仁一耳刮子。 冷萍想要解释,却被郝仁一把拉进屋里去。 郝氏怔怔的,生怕两人再打起来,赶紧听着动静,可是许久里面都安静,这才叹了口气。 此刻房内,冷萍被郝仁压在桌上,瞪大了眼睛。 冷萍猛地张嘴就要咬郝仁的手,郝仁赶紧将手抽开。的吗?将家里搞乱,你就趁机得逞了?”通过这次事情,冷萍对郝仁实在是有些失望。 冷萍还是不信,她那种性子的人,向来只会直来直去,对别人都是直肠子,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亲人! 冷萍不理他,甚至不想看到他! 冷萍左右为难。 冷萍抱着手臂坐在一旁。 郝仁折腾了半天,郝氏最终还是没有松口,就在冷萍以为郝仁的计谋失败的时候,郝家突然迎来了一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