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工作数日,申士杰逐渐与他人熟稔。由于这一带的乡民泰半以务农维生,每当收成的季节来临,邻里之间互相支援是常有的事。 这一回,肖朗带朋友一起帮忙,閒谈时,粗略瞭解对方的家世背景后,阿树伯禁不住称讚:「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做粗重的活,若找到较轻鬆的工作,早就都走了。我本来以为你会待不住,没想到你跟阿朗一样肯吃苦。」 「你谦虚啦。」阿树伯露出亲切的笑容,越看年轻人就越顺眼。「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阿树伯又问:「这阵子你住在他家,有没有感觉乡下的空气比都市新鲜,这里的人也比较热情好客?」 申士杰回头继续和阿树伯一块儿采收柚子,过程中,听着阿树伯诉说这行业的甘苦:「我从年轻时候种水果到现在,跟种田的人一样都是靠天吃饭。每年怕颱风、怕虫害,又怕缺水什么的,心臟若没力,早就被人抬进棺材了。」 「就是啊。」阿树伯嚷道:「一些做官的,眼里只有选票,选举前就下乡造势,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保证说要照顾农民、要开发地方建设……我每次都被骗,傻傻地相信某某人会为民服务。 「我家里的晚辈每次看到电视有报导物价上涨,就会跟我打赌我种的柚子会不会也跟着涨?今年有几个颱风没有进来臺湾,只是隔海经过而已,就扫到别国去了。本岛又没风、没雨的,市场的菜价统统涨,唯有产地没有涨,很奇怪对不对?这样有合理吗?」 「十赌九输啦!」 「欸,晚辈的脑筋比较灵光,我又没读什么书,人家随便讲讲,我就相信,比我阿爸在世时还要像个乖儿子。」阿树伯不禁感叹:「我阿爸若还在,一定会骂我不够爱臺湾,才敢有这么多抱怨。」 「今年,柚子的价格如何?」 「嗯,这是市场的供需法则。」他问道:「阿树伯的果园有没有开放观光?」 「是的。现今有许多果园结合观光业,农产品经过加工製造和包装,行销变得多元化,可增加产值。」 「难道不能自己做?」 「阿树伯今年几岁了?」 「这两天,我孙女也来园里帮忙,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阿树伯提示:「是一对姐妹啦。一个长头髮,一个短髮;肉白白,眼睛大大颗,生得不错,很好认的。」 「啊,你若是问发生命案的那片竹林,这全村的人都知道,没人敢去那儿。年轻人不要不信邪,以免出事情。」阿树伯好心地告诫。「命案发生后,全村的人没有一个不怕自家的女儿发生意外,若是哪一户人家的孩子不见,大人就四处帮忙找。」 阿树伯说:「我们这边的警方找不到重要的线索,也查不到那名死者的身分,恐怕是失踪人口,尸体存放多年,根本没有家属来认尸。像这样,要怎么查唷。」 阿树伯继续道:「员警查不到线索,只好去庙里求神明指点,掷爻的结果是要向北方找。事情经过这么久,没办法破案了啦。」 「不一定啦。假如凶嫌已经不在世间,人哪有办法查到水落石出。」 「你的力气不小嘛。」肖朗也拉着推车走来,立即动手帮忙。「你今天的话很多哦,我远远就看见你跟阿树伯在聊天。」 「哦。你还有没有矿泉水?我的喝光了。」他口渴得要死,都快脱水了。 不一会儿,肖朗接过他给的矿泉水瓶,猛灌好几口。「喏,还你。」 「嘿,好歹留一半给你啊。」 肖朗说:「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我已经跟阿树伯说好了,明后两天没办法过来帮忙。」 「早就知道了。」肖朗撇撇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懂事,出门都不会报备唷。」 「好啦,不说了。我要回去忙,以免阿树伯的孙女误以为我偷懒。」他摆摆手,拉着推车离去。 凌晨三点,厅堂的挂钟敲了三声响:「当、当、当——」 「你又来了……」申士杰无奈地呻吟,每晚都会被他给吵醒,「拜託……快睡觉……」他伸臂把肖朗挪来胸膛靠,两人的脸都贴上了。 「不好,一早要开车出门……」申士杰半睡半醒,勉强应付他的骚扰。 「不会的,别吵了。」朗的脸色发白,越想越惊恐,梦境中的鬼和裸尸一样死不瞑目,表情可怖…… 肖朗蹙眉,整个人被他扣得牢,动弹不得。 「快睡觉。」他被吵醒的报酬就是偷吻肖朗,唇边有些许的麻痒,肖朗的髮丝既柔软且有丽仕香皂的味道。 「嗯,我也热。」如果符咒能有点穴的效果,他会多画两张,贴在肖朗的脸上。 「嘘,安静……让我睡到天亮。」 申士杰没回应,唇贴着他的额际,又爱又恨他真的很啰嗦。 肖朗也被吵醒,呆坐在床沿,一副睡眠不足的状态。 「一个多小时吧。」他打了打哈欠,起身振作起精神,立刻将昨夜之事抛诸脑后。 「我去刷牙洗脸。」房门开启,又合上。 一个小时后,他与肖朗各自准备一套衣物、充电器、携带证件、皮夹等等,简便的行李放进后车厢。 肖奶奶站在屋檐下交代:「车开慢一点,出门在外要小心。」 申士杰发动引擎,同时问:「有没有什么忘了带?」现在要拿还来得及,肖朗粗枝大叶,经常丢三落四。 申士杰立即开车上路,因车上有gps卫星导航系统,无论上哪儿都方便。沿途,肖朗问:「阿杰,这辆进口车是你爸送的礼物?」 「你爸真大方啊。」 「嘿,你忌妒?」肖朗洋洋得意。 「哦。」 「你怕我会饿?」 「啧,有你当朋友挺不赖的。」肖朗乐得开心,阿杰对他好得没话说。 甫下车,就引人注目。他拥有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和俊帅的外型,犹如服装模特儿走出杂誌封面。 不一会儿,他走出超商,肖朗一脸探出车窗外,差点儿忍不住吹口哨——以欣赏的角度来看,阿杰吸睛的程度可媲美明星。 肖朗问:「有没有星探找过你?」 「你怎回答?」 肖朗怪叫:「为什么放弃大好的机会啊?」 「……」他无言。 「呵,我也这么觉得。」 来到恒春古城,申士杰择一处停车场,与肖朗双双下车。 「嗯。」肖朗左右观望。 「阿杰,看来今天是作醮的大日子,我们去庙里走走。」 两人缓步穿过人群,好不容易走上宫庙的石阶,进入庙内,放眼望去,也是挤满了朝拜的香客。 「好。」他入境随俗,跟着肖朗一起人挤人,时而得闪避他人高举的燃香,以免被烫着。 「阿杰,我想求平安符。」 「匡啷!」 申士杰问:「这样就行了?」 「不了。我不懂这些规矩。」 申士杰不置可否。注意力被其他吸引,于是拉着肖朗往里边走,瞻仰一尊尊高大的神祗,其不怒而威或凛然的神情维妙维肖,令人肃然起敬。 「走,我们上楼参观文物。」 肖朗说:「一般都不允许。」 申士杰缓步流览各式器物,有七星剑、铜棍、鲨鱼剑、月斧、刺球这五种避邪法器,合称五宝,通常除了乩手使用,亦可作为安轿、镇庙或是镇宅之用。 骤然,他停在一列柜子前,发现庙内收藏的一本线装古籍与肖朗家的一模一样,不禁疑惑是前人大量印製,还是私人传承?他大半的视线,惊讶:「咦,我家也有这本破书。」 「哦。」肖朗顿失兴趣,「我忘了在庙里不能乱说话。」 「阿杰,等我家那边的宫庙办热闹,你干脆上臺表演猛男秀,肯定会吸引一票女性观众。」 「呃……我闭嘴。」肖朗立即转移话题:「你家里没有供佛,是信基督教?」 「也没祭拜祖先?」 两人閒谈间,时不时有人从中经过,申士杰索性上前守在他身旁,低头警告:「别再乱说话,否则,休怪我堵住你的嘴。」 申士杰盯着肖朗的唇,有股衝动想咬下去。一时之间,忽略周围的游客都对他们俩行注目礼。 申士杰提醒:「我们俩还没烧金纸。」 「走吧,烧完金纸,我们去吃海产。」 一路上鞭炮声响彻云霄,电子花车女郎唱着流行歌曲,无论是抬神轿,还是跳八家将、三太子等热闹阵头,群众看得目不暇给。 「这条街有卖名产,继续往前走,总会找到海产店。」 看见饮料摊,肖朗丢下话:「你等我一下,我去买饮料,都快渴死了。」他拔腿跑到对街道,排在一串人龙后头。 花了半小时,肖朗提着两杯饮料,穿越马路回到他身旁。「咦,你买了什么?」 「喏,这杯饮料给你。」 「谢你大头。平常都是你请客,我久久才请你一次而已。」肖朗边喝饮料,边咬吸管,抬头见他没反应,「你不高兴?」 「哇靠——」肖朗推他一把,「你以为我是那种爱慕虚荣的朋友哦?」 「喂,你干嘛不走了?」 「……」何必这么认真,肖朗一翻白眼,嚷嚷:「知道啦——」 肖朗说:「以前没什么机会出远门。我只有在小学时参加过一次毕业旅行,国中、高中都放弃。赚钱不容易,我舍不得花。」 肖朗哼道:「我不像你,花老爸的钱挺大方。」 肖朗立刻闭嘴,适才对阿杰的指责有欠公允。认识这么久,他没听过阿杰上夜店、飙车或成群结党之类的,除了生活水准不同,阿杰似乎也不挥霍。 「呃,我在看这条街的商店……」他东张西望,霍然拉着阿杰走到一家海产店,疾呼:「老闆——我要一碗什锦面。」 申士杰看着墙面的功能表,选择:「我要一道砂锅鱼头、一份虾仁炒饭,一盘炒青菜。」 「好!」老闆记下了,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说:「里面有冷气,快去找位子坐。」 申士杰抬头看着餐厅角落上方的液晶电视,专心听午间新闻。 肖朗应道:「不是。你要问路?」 肖朗问:「从哪儿来的?」 「我也是中部人呢。」他介绍:「旁边的这位是我的朋友。」 肖朗又说:「他就是这样,不会跟陌生人招呼。」 「是啊。」肖朗自动报上校名:「读北部的t大。」 「呃,没有啦……」肖朗略显不好意思,「我读的是冷门科系。」 「他厉害多了,读热门的医科。」肖朗以手肘顶撞阿杰,示意他加入话题。 他又扯了下阿杰的衣裳,「怎了?」 他眯起眼,顿时想当屠夫,宰人! 申士杰凑唇在他耳边说:「别浪费电话费。」 申士杰抬头,继续盯着液晶电视,摆明——休想! 申士杰一脸冷酷,眼看砂锅鱼头也上桌,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他动手盛一碗汤给肖朗,同时意有所指:「专心吃饭,其他事别想太多。」 听着听着,肖朗暗自嘀咕:他真搞不懂女性用的睫毛膏、眼影、口红等等保养品有多少家品牌、多少钱……也不懂夏季流行的服饰花色、样式,还有鞋款……三吋、五吋、尖头、包头…… 「你的麵条掉了?」申士杰关怀他的举动。 「你喜不喜欢吃鱼头?」 申士杰夹起鱼眼珠,放进汤碗,推到他眼前。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哦,你累了?」 「什么浪费啊?」肖朗怪叫。 「靠!你根本就没理我多久,撑不到半小时就睡死!」 「废话!」他啥都不怕,就是怕鬼。肖朗顿觉三生不幸,怎会交到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朋友。 「你的吃相真难看。」 两名女生仿佛看见一条嘴馋的野狗,死叼着一颗鱼头不放。经由他们俩的对话联想——是一对同志! 扎马尾的女生立即打开皮包,拿出粉饼和口红补妆。临走时,丢下一团擦拭过的面纸,瞧都没再瞧他们一眼。 「我没想到那两人竟然是变态!」 仿佛亲眼所见他们当街拥吻,两个女人嫌恶地回头瞥向店内,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