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门一别后,沉戎琛竟接连与她「巧遇」了数回。 她起初只当真是有缘,后来才慢慢看出些端倪来。 明面上没一句逾礼,却能稳稳把话留在她心里,一留就是一整夜。 一盒马蹄糕,说是探得她曾尝过,自己吃不惯,怕浪费;一小袋落梅酥,说是路边顺手买的,买多了,刚好给她。 她从未亲口对他说过「收下了」,却每回都让春喜带话致谢,然后将点心收进案侧的小屉格,等夜里翻书时再拿出来,一口口慢慢吃完。 她不是不懂。 她不是没感觉,只是太清楚这里不是她原来的地方。 而这里的靠近一旦承认,就会牵扯婚姻、门第、名声……甚至朝堂、家族。 况且,她没本事负责,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突然穿回去。 明面无破绽,也没让她为难,情意却步步向前。 前几日秦茵茵遣人来请,说是香茗园添了水磨转盅,可转出诗签与香品对应小礼,还添了几道趣味点心,连茶盏都换了花釉新式,听说极为讨巧。 马车才刚停下,园门口偶有两三名衣着素练、立姿笔直的男子行过,虽未佩甲,气息却与园中闲人全然不同。 香茗园向来是京中清客雅集之地,贵女词人往来不绝,席间聚散随兴,并无定式。 她眼神一掠而过,只见东首那位穿墨袄的男子静坐不语,气息冷静得近乎寂寥—— 他坐在那里,彷佛与整场谈笑声隔了一层,旁人说话也没见他应两句。 「还真巧。」 让她倒也想看看——自己与沉将军这段「缘分」,到底能巧到几时,又能深到几分。 林初梨起身告个小歇,顺着侧廊缓缓行去。 「林姑娘。」 那声音熟得很,无需多想,便知是沉戎琛。 「席上人多,不便叨扰。姑娘若不嫌烦……可否,与我走一程?」 小径蜿蜒,园中客人声渐远,茶烟与花香在枝叶间缭绕。 「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宫门外……末将说过一句话。」 他止步半秒,低声道: 林初梨脚步微顿,却未回首,只轻轻道了声: 一字出口,似应非应,却让人无从追问。 「我见这几次,姑娘也未曾避讳。」 他沉默片刻,并非迟疑,只是思索措辞,如何不失分寸,又能将心意传至她心上。 「我本无甚巧言,亦无甚花样可哄人。」 「至于近日多次偶遇……也并非偶然,实是心有所念。」 「……如此行径,姑娘可会觉着唐突,不喜?」 「将军既知礼数,何来唐突一说?」 语里没有一丝肯定,也不见拒斥,像是……留了一寸空隙。 林初梨见他不语,眸光轻掠而过,复又开口: 说完,她微一颔首,转身离去,步履端正而缓,衣角微动,恍似风过无痕。 沉戎琛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曲栏转角,掌心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或许,真的能再靠近一点了。 林初梨未急着回府,转而吩咐车夫绕道,往留白斋后方那间香铺去了。 眼下喃喃就暂住在内院小室,待将来香铺若转为诗会之所,她打算让喃喃搬至会所二楼偏间,一来可作词客寄居之名,二来——也离她的创作空间近,好让她随时想听歌就可以将喃喃叫过来唱。 「姑娘可要奴婢随去?」 春喜脚步一顿,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憋住了。 「想哪去了?是教他唱歌,不是做什么事。」 但她眼里那点笑意,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都没想。 那是这处后院厢房唯一的一把钥匙,从她亲自选门、换锁、安帘之时起,就一直由她亲手保管。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地方。 一念开门,是写文,是藏书,是歇息。 门才推开,内中幽静扑面而来。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立刻进去,只抬手抚了抚门边的木雕。 将来喃喃就在那里,照她的吩咐练声,唱给她听。 「……这里还不错。」 这角度看不见帘后,她也没回头——说过不看,就是不看。 她在一旁点上熏香,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门时连门扉都没带响。 「今儿教你的,不是外头唱的那些词儿。」 「不许对外说,也不许在旁人面前唱。」 「嗯。」 林初梨没再多说,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喉间温润声线倏然涌出—— 那不是戏台上的堂音,也不是闺房词人爱抖的轻调,而是一种介于梦与情、体与气之间的隐响,有股淡淡的、说不明的感觉。 她不知为何第一首教他这个,就突然想听。 一曲将止,她未说话,只轻问: 「记住了。」 「学得倒快。」 那音线未经修饰,却竟比她方才低吟时更勾得人心,像心弦被人轻轻一拨,余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酥在那里。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林初梨站在帘外,指尖拢着袖口,耳垂微热。 他的声线真的很适合唱叙情类的歌,跟她想的一样,像情人的耳语喃喃。 一曲唱罢,她轻咳一声,定了定神,语气不变: 帘后喃喃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