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水声告一段落,陶决边走边甩着手让卷起的袖子落下,绕过茶几坐进沙发另一头。 “不用,看着就牙疼。” 活一把年纪了,没见过小情侣贴贴吗? 分明刚说过堪比自荐枕席的荒唐话,可怎么看都还是那个惹人嫌里多少掺点故意的讨厌鬼。 “……” 现实世界没有表情包可发,沉默便只是沉默。 这种情形下,人总是容易倒向更温柔的那一边。我拧着身子背对陶决,整个沉进钟意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一边谴责自己大肆剥削利用他的温柔,一边被他用掌心焐着吃得冰凉的脸颊。 “你再这么宠着她,下次万一我们谁都赶不上,怎么办?”陶决插嘴。 “这句话,你敢转过头去跟钟意说么?” “……” “够了!” 或许是把温度都给了我,刚才还暖呼呼的掌心冰凉如三月冷雨。我用力握了握他,斥责陶决的话压在嘴边。 虽然知道八成是气的、或者其它一切不值得可怜的理由,但刚才餐桌旁我无法消化的那席话一直反刍上来,面前的场景一下子变了味道。 “……你不怕?” 那就不要摆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给人看啊。 “从哪里都……” “……”我一时没跟上,“为什么是把柄?” 陶决字字意有所指,其中过半都是私货。 “好了解我哦,大侦探。” “……?” 我顿了顿。 “你是说……” 将自己也无法信服的答案当作救生板、抱着它一边下沉一边拼命蹬水的姿态,看起来该有多愚蠢呢? 食道深处涌上熟悉的作呕感。 两侧呼吸声忽然步调一致地停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每次都一样。” “只是一对结婚五年还像热恋一样的笨蛋夫妻,半句不提在家练琴的留守儿童。” “所以你——” 我打断同时出声的两人。 「看到一条适合你的领带」、「钢琴要记得帮我好好保养,下次一起弹吧」、「别熬夜工作身体会坏掉的!哎呀、不是说你老」、「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啊,想吃那家超贵的牛排」…… 是早有前科、如果不划清界限反而有意亲近,多半会开始蠢蠢欲动、试图脱离父亲角色的异性。 然而我赌他是个好人,哪怕我明知概率多低。 “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天,他找我见面。天黑后,酒店房间,两人独处,由头是妈妈忌日。赌对无事发生,赌错上新闻。” 过于地狱导致冷场。陶决就不说了,甚至连钟意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我拍拍他们俩。 我睁大无辜的双眼:“怎么不算精彩呢?这要是在小说里,高低得算个小高潮,评论区平地起高楼骂了八页半,作者做梦都会笑醒那种。” 并不是我故意跑题。 然而钟意没听懂梗,陶决又铁了心不捧场,我只好继续试图把这件事讲得有趣些:“我之前说他喝了酒,又想对我下手,但其实他没有那么着急的。他至少先去洗了澡。” “房间里一股怪味,窗户又打不开,熏得人头晕恶心,手机 “…………” “………………” “……报警,”钟意低声说,“他不能……他不能——” 我一边一个摁住他们俩:“等一下、不要擅自安排什么计划,那不是重点!” 我两只手一起拉他,顺便熟练输出地狱笑话:“进度条、进度条还没过半啊!重点在他洗完澡出来之后啦——虽然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是被他发现了吗……?” “是呀。横跨六年的照片和视频,能在他出来之前翻到底已经算我手速快,别的什么都来不及,回过神他已经把我提起来扔床上了。” 话锋迅疾一转,“……但没事!这次我是有心理准备的,这套操作我复盘七年都盘包浆了,肯定不能让他得逞。但我想听他会说什么,就没急着动手。” “他说他只是想记录我的成长。他说他想好好当一个父亲。他说都是我不好。他说我太单纯了,女孩子一般初潮之后就会开始自慰,他等了好几年才等到我的。他说我很有天赋,第一次自慰就能高潮,他每天睡前都会看,越看越忍不住……他说妈妈一死,我就是他的了。” 黏腻的嗓音并不那么容易遗忘,我原样念出那句话。 陶决猛地站起来。 涉及妈妈,我与他的反应速度总是一样快,足以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理解一切。 我们大概想到了同一件事。 六岁的陶决救了她,十七岁的陶然杀了她—— 只要说出来,承认它,让一切水落石出,让大家都轻松…… “我当时就在想,原来是这样啊。” 我缩着脖子笑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不能说呢? “陶然!” 上次听到他这样着急地大声说话,还是刚认识的那个下午。素不相识的男孩子在十二月的冬阳里跑出一身汗,执拗地将手挤进窗缝,留下了本该在那时离去的、一部分的我。 我拉下他的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