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决素来干脆利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从小耀眼到大,这一点随了妈妈。
所以当我看到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时,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现在是他的回合。
“所以你能回答了么?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刻意重复这个问题,体会着用舌尖反复舔舐溃疡般的,从自己对自己的恶意中诞生出的微妙愉悦。
陶决指了指自己耳后。
“这个,其实不是胎记,是烫伤。”
身体是钟意的身体,耳后自然什么都没有。但我是见过的——那块深色痕迹。
他嫌弃它不好看,总会把头发留得比别人长些,以至于我隔叁差五就能听到“中学部那个搞乐队的学长又被教导主任追杀剃头”。
“妈妈怀你的时候,那个人渣有一次想对她动手。我拼了命拦他,有什么砸什么,还拿菜刀,场面挺混乱的……后来他就再也没敢在家耍狠。”
他边说边观察我反应,见我没有特别抗拒,才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能一直觉得是我救了她,所以总想补偿我,其实她真的没有不喜欢你。”
“没有不喜欢你”的潜台词是什么呢?
——你很好,只是运气太差,生得太晚,没机会被偏爱。
这算什么答案?
我早就知道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开心,”我耷拉着眼皮笑了,“妈妈终于有一次选了我,没选你。多好啊,以后你不在,她只会选我。”
就挺傻的。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不是的。如果给她选,她选你,她选爸爸,她选Joseph,选谁都不会选我。”
十几年的困惑不甘,一个眼神就能死心,再也不需要答案。
“我唯独想不通,她为什么带我来。后来知道了,因为你。”
陶决似乎想解释,只挤出一个犹犹豫豫的“我……”。
“我没怪你。但原来你一直都清楚啊?”我抬眼看他,不带情绪,“你全都清楚,我是没有被偏爱的,是不会被选择的,你把我推给妈妈的时候在期待什么呢?你当初说会连妈妈的份一起喜欢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你光明磊落运筹帷幄的脑袋里是不是在想,只要没有你,肯定就轮到我了,只要你让给我,妈妈肯定会像爱你一样爱我?”
他眼里能找到一丝惊慌失措,仿佛害怕我说出下一句话。
这甚至都不是剩下的那半块积木。
“可是陶决,”我轻轻开口,毫无指责他的意思,“如果我妈妈是你妈妈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我学他张扬肆意,我学他特立独行,我学他嬉笑怒骂,我学他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