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拢的眼睑下,一双眸子不安的滚动着,苏韵卿顿觉一阵心慌气短。既如此问,想必她与萧郁蘅在夕阳下腻歪的模样,早被舒凌看了个真切。“敢做敢当,是又如何?是我胆大包天,招惹公主在先,强抢她扣留道观在后。只是身体不济,没能犯下大逆不道的事,扫了您八卦的兴致,让您失望了。”苏韵卿大着胆子咬牙回怼,纤纤玉指自衣袖中摸索而出,悄然攥住了萧郁蘅冷汗涔涔的手掌心。闻声,萧郁蘅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回攥了苏韵卿两下,示意人再别说下去,这不是拱火么?舒凌眉目间的弧度扭曲的分明,嘴角的肌肉抽搐了须臾,咬紧牙关深呼吸,足足缓了半晌。她未料到苏韵卿如此口无遮拦,明目张胆的跟她掰扯起了细节来,当真是不知羞。她转眸凝视着依旧装睡的人,沉声吩咐道:“眼睁开,跪下。”“我不。”苏韵卿睁开了眼,眸子里却满是霜色,比神色更阴寒的,是她的话音:“我坠河时,便不再是朝臣。被您扔去天牢时,耗尽了心底对您存留的敬畏,自不会再听任您以师徒之名随意摆布。您没立场命令我,且我与殿下没发生什么,不惧旁人成见。我承认自己心悦她,也不觉得发乎于心的感情有错。”萧郁蘅的脚趾死死蜷缩于一处,既尴尬又紧张,担忧与惊惧参半,掌心的冷汗层层浸出,瞄着苏韵卿的眼神分外复杂。她嘎巴着嘴,想给人撑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咕哝半晌,还是没敢火上浇油。“君臣师徒都被你一句话撇了干净,还真是个冷心冷情的无赖!”舒凌亦冷了语气,拳面上的骨节分明,攥得泛起青白之色,在下一瞬愈发凌厉的补了句:“但你疏忽了,这天下最不该忤逆的,是父母之言。亲长管教子女天经地义,血脉关系也无人撇得清,给朕跪下!”一席话如平地惊雷在苏韵卿的脑海里炸开,炸的人脑壳嗡嗡作响,木讷的僵在了原地。她眉心转瞬拧起了数道沟壑,觑起凤眸审视着怒火中烧的舒凌半晌,却忽而捧腹大笑了起来,弯着腰阴阳怪调,肆无忌惮的嘲讽:“陛下这是黔驴技穷,开始编笑话了?便是三岁小儿都知,话可以乱讲,饭可以乱吃,可天底下唯独娘不可乱认。我娘亲去世多年,您还是莫让她泉下不安了,小心冤魂索命,让您再不得安生。”话音落下,马车内静得出奇,萧郁蘅大气都不敢喘的傻在了那儿,怔怔地将视线游离于脸色青黑的舒凌和近乎癫狂的苏韵卿身上,一时手足无措,哑然当场。萧郁蘅在舒凌抱起苏韵卿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这层隐晦。先前她的长史曾说,陛下曾与苏家有过姻缘;况且她无数次觉察,苏韵卿的言行举止,神态表情偶尔和舒凌格外相像,近乎如出一辙;此外,她和苏韵卿同年同月同日生,未免太过巧合。还有幼年自大相国寺去舒家那回,抱病的大舅母把苏韵卿认成了她便罢,太夫人手上的玉镯,可从未给过旁人,舒凌也再未曾带旁的朝臣去赴舒家家宴;禁中的螃蟹,舒凌从未吃过,都赏了她…神思飘摇的当口,“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萧郁蘅游走的思绪。她猛然回过神来,只见舒凌一把将苏韵卿扯到了身前,而这可怜人虽然过了把嘴瘾,却挨了个实打实的耳光,如今还被舒凌武力压制,不得不屈从在地。苏韵卿懵的彻底,双拳紧握,耿着脖子恶狠狠地瞪视着舒凌,上首的人亦回敬了她怒火汹汹的凌厉眸光。两双如出一辙的凤眸间,视线无声无息的,却远比雷电狂风更骇人。萧郁蘅缩在马车的一角,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看她们亲生母女剑拔弩张的相认场面。她偷摸挪着身子往车门处躲去,现下根本顾不得替苏韵卿说话,只想趁着二人僵持,早些溜走,免得突遭飞来横祸。“你也跪下!胡闹没边了。”舒凌余光瞥见了萧郁蘅的小动作,直接甩了一记眼刀过去。萧郁蘅认命的闭了眼睛,老老实实依言照做,垂着眸子格外乖觉。舒凌满是怒气的凤眸太过瘆人,苏韵卿本就是惊骇与狐疑大过愤怒,盯了须臾便败下阵来,逃也似的避开了视线。“你若非朕亲生,早死八百回了。欺瞒,忤逆,结党,抗旨,谋反,桩桩件件的大罪你犯了多少,自己数的过来么?”舒凌咬牙切齿的抱怨:“嘴上轻蔑的瞧不起朕的恩宠,实则恃宠而骄,仗着朕纵容你,肆无忌惮。朕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把苗苗骗得团团转,让人从京中一路跟到了深山来。”苏韵卿一声未吭,她只觉得头皮发麻,陛下的孩子不是难产而亡了么?舒凌哪来的死而复生的孩子她想不出,且她在苏家有父母兄长,怎就被这人当成了女儿呢?若真是亲女,她更不解,舒凌怎会舍得她在罪奴所长大,沦落宫婢,一路谨小慎微的当自己是孤儿,活得甚是艰难?她最不安的,是不知父亲是谁,不知她和萧郁蘅该是个什么关系。若有情人终成姐妹,她不如一头撞去树上,也好过被老天戏耍。陛下的话音散去,马车内安静的能够听见三人杂乱无章的心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