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江枝说:“该睡觉了。”陈冬宜趴在沙发上不动:“几点了。”江枝看了眼时间:“十点半。”陈冬宜啊了一声。江枝把杯子捡起来,拿到水池旁边冲刷了下,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别啊了,赶紧起来去洗个澡睡觉,算了你不洗……陈冬宜?”原本瘫在沙发上的陈冬宜不见了。江枝心里一慌:“陈冬宜?你在哪陈冬宜?上楼了吗?”她边找边喊:“赶紧出个声,现在不是躲猫猫的时候。”某个角落里传来动静。江枝循声走过去,那是开放却单独的一个空间,看布局设施应该是茶室,张妈经常打扫,又没人在这品茶,所以异常干净,江枝看到陈冬宜坐在茶室的一角,茶室没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轻柔明亮,显得风也轻轻。江枝问:“你在这干什么?”“嘘!”陈冬宜侧过身,把食指竖起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现在是讲故事的事件,要小声点,不能被坏人发现。”江枝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她走近了才发现陈冬宜脚边有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台阶隐没在黑暗里,吞噬了所有的亮光,让人望之却步,陈冬宜却要往下走。“底下是什么?”江枝拉住她。“别怕,”陈冬宜神秘兮兮地带着她往下走,地下室的凉意被风吹过来,冷汗被吹干挂在后背黏糊糊地让人不自在,陈冬宜却轻车熟路:“我给你看我的秘密。”江枝想她不该下去的,但是陈冬宜这样全然相信她的样子让她不忍拒绝。好在陈冬宜也没真要下到最里面,行至半路她就停下来坐在台阶上,江枝在她高一层的台阶上坐下来:“这是你的秘密吗?”“嘘!”陈冬宜不满地瞪她:“都让你小点声了。”江枝耐心下,用气音小小声重复:“这是你的秘密吗?”陈冬宜这才满意地弯起笑眼:“对啊。我小时候总做噩梦,梦到地下室有人很痛苦地在叫,叫得我好难受,感觉有很重很重的石头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有天晚上我就醒了,原来我身上没有石头。”陈冬宜的声音很小,她转过身伏在江枝的膝盖上,抬起眼时杏眼晶亮,一眨一眨地,把江枝的心都眨软了,她又想到陈冬宜的父亲,想到陈冬宜没告诉过她的,她的童年。这些小秘密,现在正瘫在她的面前。江枝把落在她脸上的发撩到耳后,声线温柔下来:“然后呢?”陈冬宜用力地眨了下眼,语气凝重:“但是地下室真的有声音。”听得江枝心里一缩,她又突然笑起来:“吓到你了吧!”江枝没笑,只是注视着她:“真的有声音吗?”陈冬宜切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我太想有人陪了出现的幻听,我带着我的童话书爬下楼,就坐在这个台阶上,给地下室讲故事。”“那时候多大。”“嗯……五岁?还是四岁?我也记不清了。”“好小。”“对啊!那个童话书巨大,我每次搬下来搬上去可费力气了!”陈冬宜生气,她又笑:“每次讲完我都要问地下室,你是不是想妈妈了?”她笑出了眼泪:“我也好想妈妈。”巨大的酸涩感从江枝的心里涌出来,梗在喉咙里,她像是感知了四五岁的陈冬宜的情绪般,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陈冬宜,陈冬宜。”她的指尖触碰到陈冬宜的眼角,那里变得潮湿,湿润了她的心脏。她垂首,吻了吻她的眼角。她是十七岁的陈冬宜,隔着十几年的时空,她亲吻的是五岁小小的会给地下室讲童话故事,说想妈妈的陈冬宜。/那天晚上陈冬宜做了个梦。她经常失眠,也经常做梦,梦里的世界千奇百怪,有段时间还做噩梦,梦到最后她都有点上瘾,觉得在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噩梦做过,美梦自然也做过,独独这次不一样。她梦到她在沙漠里行走。太阳炙烤着脚下的沙子,她的鞋踩在上面陷入小小的坑,沙土漫扬间,她闻到空气被烤焦的味道,让她的嗓子开始冒烟,她想喝水。但是沙漠太大了,她走了好久,从太阳升空走到太阳下山又升起,星星在她的眼前环绕,她始终走不出这一片沙漠,就在她摇摇欲坠恨不得死掉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轻轻,响在耳边。她回头张望,她确信她认得这个声音。从出生以来听到的所有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响起,高声的,低语的,怒骂的,温柔的,失望的,欣喜的,沉重的,轻松的,嗡嗡嗡地往她的耳廓里钻,但是没有刚刚那个声音,她到底在哪里听过。天旋地转。她跌坐在台阶上,她认出来这是家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她从四岁发现这间地下室,每次都走到这个台阶就停下,她不知道到达终点还要几个台阶,她不敢想。她又听到有人叫她,来自上方,她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江枝。江枝永远是那副样子,倨傲平静的,偶尔被她惹恼了,瞪向她的杏眼里藏着怒火,回怼她的时候整个人鲜活起来,漂亮生动。什么东西?她怎么会觉得江枝漂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