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障边缘的裂缝在愈合时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春冰初融。 云栖跪坐在药田中央,指节仍陷在湿润的泥土里,新灵草的枯叶被她小心拢成一小堆,叶尖还凝着未干的露——那是方才绿障震颤时,灵草最后一丝生机的凝结。 "丫头!"邱师姐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哑,云栖抬头便见她踉跄着扶住界碑,额角渗出的血正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那黑雾里的咒...又变了!" 云栖这才惊觉耳中嗡鸣不知何时转成了某种晦涩的韵律,像无数虫豸在啃噬灵脉。 她垂眸扫过脚下,原本清润的地脉灵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余道长的引雷钉本在阵眼处泛着幽蓝,此刻却只剩豆大的光,照出他苍白的脸——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钉柄刻的雷纹上。 "是灵气被抽走了。"魏书生突然开口。 他抱着抄本缩在药窖旁,喉结动了动,"我...我之前抄录的古卷里提过,魔修的'夺生咒'要借周围灵气为媒,把活物的生机榨成养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抄本边缘被指甲抠出褶皱——三天前云栖在藏书阁找到他时,他袖中还藏着陆沧溟赏的玄玉牌。 "那为何绿障刚才能愈合?"丁药师抹了把额头的汗,他腰间的药囊被灵力震得乱晃,"我明明感觉到灵草的根须在土里动,像...像有什么在推着它们长。" 云栖的手指在泥土里轻轻一捻,湿润的土粒裹着新灵草的根须。 农典在她心口发烫,烫得她想起老典吏临终前的手——那双手也是这样粗糙,却能把快枯死的菜苗从泥里抠出来,用体温焐活。"因为生机不止在灵力里。"她轻声说,视线扫过邱师姐染血的衣袖、余道长颤抖却紧攥引雷钉的手、魏书生抄本上未干的血渍,"还在人心里。" 娄护法的呻吟突然从黑雾里炸开。 他瘫在界碑下,衣襟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胸膛上青黑的咬痕——那些被他困在黑雾里的魂魄正顺着伤口往他体内钻,像一群饿极了的蚂蚁。 他的手指抠进石板缝里,指甲盖全翻了起来,却还是挣扎着要爬向云栖的方向。 "他在续咒!"沈砚的剑突然嗡鸣。 他本立在云栖身侧,此刻却掠到半空,剑气凝成一道银网罩住娄护法。 云栖这才发现,那黑雾虽散了大半,却仍有几缕细如游丝的黑丝缠在娄护法指尖,正往药田深处钻。 "看地面!"余道长突然喊。 云栖低头,见泥土里渗出细密的黑线,像无数条小蛇正往新灵草的根须爬。 她心脏猛地一缩——这些黑线和娄护法指尖的黑丝连成了片,分明是在偷吸灵草的生机! "能量真空区!"云栖脑子里"嗡"地一声。 方才观察时,她注意到每次黑雾暴涨前,周围三尺内的灵气会突然稀薄,像被什么吞了个干净。 她抓住丁药师的手腕,"师叔,您说过'乱灵散'要在灵气紊乱时用最有效,对吗?" 丁药师的眼睛瞬间亮了:"对! 若能在灵气被抽走的空档撒药粉,药气会跟着被卷进咒里,搅乱它的运转!"他手忙脚乱地翻药囊,却摸出半袋碎成渣的药粉,"糟了,方才绿障震的时候撒了...只剩这点。" "我有。"邱师姐突然扯下腰间的香包。 云栖认得那是她用三年生的迷迭香混着清心草缝的,"迷迭香能逆灵气而行,清心草能定魂魄——当年我被罚去药园除草,总带着这个防虫。"她把香包塞给云栖时,云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和后山菜农的手一个纹路。 余道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引雷钉彻底暗了,整个人顺着界碑滑坐在地,却还举着钉柄往阵眼方向够:"我...我调整阵纹,把剩下的灵气...聚在药田中央。 小丫头,你得在...在真空区出现的刹那..."他的话被咳嗽截断,嘴角溢出一丝血。 云栖的喉咙发紧。 她转头看向沈砚,他正与娄护法的黑丝缠斗,剑气割开黑丝的瞬间,总能溅出几点暗红的血珠——那是沈砚故意留的,用血里的阳气烧黑丝。"沈砚!"她喊,"等下我要撒药粉,你能不能逼娄护法再催一次咒?" 沈砚的剑势陡然一沉。 他的剑尖挑开最后一缕黑丝,却在即将刺中娄护法咽喉时偏了寸许,割开对方左肩。 娄护法发出一声惨叫,眼中的疯狂更盛——他显然以为沈砚要留活口,立刻咬破舌尖,黑血喷在掌心,咒语声骤然拔高。 "来了!"魏书生突然扑过来。 他抄本上的血符泛着微光,指着药田东侧:"那里灵气在漏!"云栖顺着他的指尖看,果然见东侧的空气泛起涟漪,像水烧开前的气泡。 她攥紧邱师姐的香包和丁药师的药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沈砚!"她大喊。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砚的剑气突然如暴雨倾盆,逼得娄护法不得不全力招架。 黑雾重新翻涌,云栖能清晰感觉到周围的灵气正被抽离,连呼吸都变得凉丝丝的——真空区到了! 她猛地跃起,香包和药粉同时撒向空中。 迷迭香的苦香混着药粉的辛辣炸开,被抽离的灵气裹着直往黑雾里钻。 娄护法的咒语突然卡了壳,黑雾里传来细碎的爆裂声,像爆竹芯子被水浇灭。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法术会被几包草药搅乱。 "成了?"丁药师抹了把汗,却见云栖正盯着自己的手。 她掌心还沾着方才埋枯叶时的泥土,此刻那些泥土竟泛着淡青色的光——是新灵草的根须在土里蠕动,正顺着她的指缝吸取地脉里仅剩的灵气。 农典在她心口烫得厉害,她仿佛听见老典吏的声音:"丫头,农道的根,要扎在土里,也要扎在人心里。" "不够。"云栖轻声说。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新灵草的根部。 泥土里传来细微的震颤,像幼芽顶破种壳的动静。 她能感觉到灵草的根须正顺着她的指尖汲取生机——不是灵力,是她这些年在菜畦里弯着腰浇水、在霜夜里裹着破棉絮守苗时,攒下的那点笨功夫,那点不肯认输的气。 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云栖抬头,见陆沧溟的乘云舟已近在咫尺,舟头立着的灰衣人正抽出腰间的剑——那剑鞘上缠着的红绳,和她襁褓里裹着的那根,颜色分毫不差。 沈砚的剑指向天空,转身时眼底的冰碴子全化了,只剩一团火:"我去截他。" 云栖点头。 她的手指仍按在灵草根部,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心口顺着指尖往泥土里钻——是农典的残页? 是老典吏的话? 还是她这些年在菜畦里流的汗? "云丫头!"丁药师突然喊,"药粉不够,得再调一剂!" 云栖低头,见新灵草的叶片上正渗出晶莹的汁液,像极了她去年春天培育的"催生露"。 她摸出腰间的陶瓶,接住那滴汁液,突然笑了——原来最烈的乱灵散,从来都长在泥土里。 "我有办法了。"她轻声说,指尖的温度透过陶瓶传到掌心,"等我。" 云栖指尖的陶瓶刚接住第三滴催生露,便觉掌心发烫。 那汁液在瓶中凝成琥珀色的珠,映着她眼底的光——像极了老典吏当年在田埂上举着的野莓,他说:"丫头,天地生养的东西,最金贵的从来不是灵气催的,是顺着节气、沾着人汗长的。" "小心!"沈砚的断喝撞进耳里。 她抬头正见娄护法踉跄着扑来,左肩上的剑伤还在淌血,却硬是用右掌拍出一团黑雾。 沈砚的银剑横在两人中间,剑气割开黑雾的刹那,几缕黑丝擦着云栖鬓角飞过,烧得她耳尖发疼。 "去药窖取我藏的赤焰草。"她反手将陶瓶塞进邱师姐手里,"用石杵捣成泥,和催生露按三比一调。"邱师姐的指尖在陶瓶上顿了顿,云栖这才发现她方才被界碑磕破的手腕还在渗血,血珠滴在陶瓶上,很快被催生露的暖光裹住,"师姐的血属火,正好镇住迷迭香的凉性。" 邱师姐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你这丫头,连血都算计上了。"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云栖手背,带着股草药熬久了的苦香——和云栖在后山菜棚里守夜时,灶上煨的姜茶一个味道。 "阵眼偏了!"余道长突然呕出半口黑血。 他怀里的引雷钉原本暗如死铁,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紫,"那咒...在吸阵法的灵气! 魏书生,快翻《九曜阵解》第三页!"魏书生的抄本"啪"地摊开在余道长膝头,他指尖抖得厉害,几乎点不准字:"癸位...癸位补雷纹!"余道长的指甲深深掐进钉柄,雷纹上的血珠顺着他颤抖的手往下淌,在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 娄护法的笑声突然像破风箱。 他踉跄着退到界碑旁,胸膛剧烈起伏,青黑的咬痕已爬上脖颈,连眼白都泛着灰:"一群蝼蚁! 等我吸干这药田的生机——"他突然咬破舌尖,黑血喷在掌心,"连你们的命都要拿来祭我!" 云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在震颤,地脉灵气正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被抽离,连新灵草的叶片都开始打卷。 农典在她心口烧得发烫,烫得她想起初读典页时的场景——老典吏咳着血指给她看:"这'生气诀'不是引灵气,是引...是引人心头的气。" "真空区要来了!"魏书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抄本上的血符突然炸开,在东侧空中凝成暗红的印子,"东南方!"云栖顺着他的指尖看,空气里的涟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揉碎空间。 "余道长!"她大喊。 余道长猛地将引雷钉砸进阵眼,紫黑的雷光顺着钉柄窜出来,在药田中央织成网:"接住!"那网里浮着几点幽蓝的光——是他方才用半条命从阵眼里抠出的最后灵气。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邱师姐的手突然按在云栖后颈。 她递来的陶瓶还带着体温,里面的药汁正泛着暖红的光,混着她血里的火气:"三比一,加了半片赤焰草尖。"云栖的指尖刚触到瓶塞,便闻到辛辣里裹着的甜——那是催生露特有的,新苗破土时带着晨露的甜。 "沈砚!"她转身看向半空。 沈砚的剑气正与娄护法的黑雾纠缠,他发梢沾着血珠,眉间却凝着笑:"我给你清出路!"话音未落,他的剑突然爆出刺目的银光,将娄护法逼得连退三步。 黑雾被撕开个缺口,正好对着东南方的真空区。 云栖攥紧陶瓶跃起身。 风灌进她的衣袖,带起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能清晰感觉到真空区里的吸力,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但那药汁在瓶中晃荡的声音更清晰,像老典吏敲着瓦盆喊她吃饭时的响。 "去!"她将陶瓶砸向真空区中心。 药汁炸开的刹那,余道长的灵气网正好裹住那些碎珠。 甜辣的气息混着雷光窜进黑雾里,娄护法的咒语突然卡成破锣。 他瞪大眼睛踉跄后退,胸膛上的咬痕竟开始褪成青灰——是药汁在绞杀他的夺生咒。 "成了?"丁药师扶着药窖喘粗气。 云栖却盯着脚下的新灵草——它们的叶片重新挺得笔直,根须在泥土里扎得更深,连叶尖都凝着细小的露珠。 农典的烫意突然散了,她听见老典吏的声音在耳边:"丫头,你看,人心头的气,比灵气旺多啦。" "还没完。"沈砚的剑突然坠下几分。 云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娄护法正扶着界碑站起来。 他的眼白全成了青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泛着黑锈的牙:"我...我还有最后一招..."他的手按在胸口,指甲深深掐进咬痕里,黑血混着黄脓涌出来,"用...用我的命祭咒..." 余道长突然剧烈咳嗽。 他的引雷钉彻底暗了,整个人瘫在魏书生怀里,只来得及用染血的手指指向娄护法:"他...他要同归于尽..." 云栖的喉咙发紧。 她看向邱师姐,对方正攥着空陶瓶冲她笑,腕上的血还在滴,却把沾血的手藏在身后;她看向魏书生,他正用抄本替余道长擦嘴角的血,抄本边缘的褶皱里,还夹着半块陆沧溟给的玄玉牌——此刻却被他用力按进泥里;她看向沈砚,他正一步步逼近娄护法,剑上的银光弱了,眼里的光却更亮。 娄护法的咒语声突然拔高。 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像团裹着毒刺的云,直往药田中央压来。 云栖能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在颤抖,新灵草的根须正紧紧缠住她的脚踝——不是在吸她的生机,是在给她撑着劲。 "云丫头!"丁药师突然喊,"灵草...灵草在长!" 云栖低头。 新灵草的茎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叶片舒展成伞状,花骨朵"噼啪"炸开,露出金灿灿的蕊——那是她去年试种了三十次才成功的"承露花",最是能聚人气。 "沈砚!"她喊,"护好花!" 沈砚的剑划出银弧,将黑雾挡在花外。 邱师姐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血蹭在她手背上:"我帮你引气!"魏书生将余道长小心放在花下,抄本上的血符突然亮了:"古卷说...承露花要人气养!" 娄护法的黑雾更近了。 云栖能看清他脸上的每道皱纹,能闻到他身上腐肉的腥气。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承露花的花芯上。 泥土里传来细密的震颤,是灵草的根须在地下交缠;是邱师姐掌心的温度;是魏书生按进泥里的玄玉牌裂开的轻响;是余道长染血的引雷钉;是沈砚剑上的银光;是丁药师药囊里残留的药香——所有这些,顺着她的指尖涌进花芯。 承露花突然绽放出刺目的金光。 娄护法的咒语卡在喉咙里。 他瞪着那团光,眼里的疯狂慢慢变成恐惧。 黑雾在金光里消散,像雪落在热锅里。 他踉跄着后退,最终撞在界碑上,缓缓滑坐在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 云栖的膝盖一软,跪在花前。 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下巴滴进泥土,能听见众人急促的喘息,能闻到承露花甜得发腻的香。 但最清晰的,是农典在她心口轻轻一暖——像老典吏当年拍她后背时的温度。 "陆沧溟的船..."邱师姐突然指着天空。 云栖抬头,见乘云舟已到绿障边缘,舟头的灰衣人正举着剑,剑鞘上的红绳在风里飘得厉害。 沈砚的剑指向天空,转身时眼底的光比承露花还亮:"我去拦他。" "等等。"云栖拉住他的衣袖。 她从怀里摸出片承露花的花瓣,塞到他掌心,"带着这个,它能聚人气...也能聚你的气。" 沈砚低头看了眼花瓣,又抬头看她。 他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将花瓣收进袖中,转身掠向空中。 剑气划破云层的声音里,云栖听见他说:"等我回来,看你种的新灵草。" 余道长突然咳了一声。 魏书生忙扶他坐直,余道长指着娄护法的方向:"那家伙...好像还有气。" 云栖顺着他的手指看。 娄护法瘫在界碑下,眼睛闭着,胸口却还在起伏。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像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把沾着黑血的泥土。 "他醒了!"丁药师突然喊。 云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娄护法缓缓睁开眼,青黑的眼仁里翻涌着比之前更浓的疯狂。 他的手突然攥紧泥土,指缝里渗出黑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嘶吼:"杀...了你们..." 众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云栖能感觉到身后承露花的花瓣在轻颤,能听见邱师姐握紧陶瓶的"咔"响,能看见魏书生抄本上的血符重新泛起微光。 但最清晰的,是娄护法眼底那团几乎要烧穿一切的恶意——他,还没放弃。喜欢耕耘问道路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耕耘问道路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